英雄大羿PK諸侯后羿，誰是射日的挑戰者，誰是王權的獨裁者？

向敬之

后羿射日和嫦娥奔月，以及玉兔搗葯、吳剛長年累月砍桂樹的神話，自古傳說至今，在人們的心裡，他們分別是神勇、美麗和辛勤的象徵。一直帶著濃濃的神奇色彩，同時又有淡淡的無法細談的憂傷。老人們愛說，小孩兒喜歡聽，甚至在野史與趣談中都有著生動的幾筆墨跡。

10年前，葉兆言重述中國傳統經典神話，在長篇小說《后羿》中，沒有因襲過多的傳奇和傳統的色彩，在重述嫦娥善良、后羿孔武的同時，賦予這個神話全新的現代色彩：嫦娥忍辱負重撫養神的凡間化身——羿，幫助羿完成了從神到人的轉變，進而在羿成為帝王后失寵；羿在瀕臨絕境時意識到只有嫦娥的愛才是他力量的源泉，進而用了一招美麗又無奈的愛情背叛——放逐嫦娥，使其飛天以避開危險——嫦娥飛天了，當了月宮的孤獨天使；后羿毀滅了，成了閻羅的案下厲鬼。

在葉兆言令人目眩的精彩重述中，愛是性格轉化的基因。因為真愛，嫦娥的愛使后羿從神成為了人，后羿的愛使嫦娥從人成為了神；由於畸愛，一時性愛讓后羿在既是妻子和弟子又是仇家的妻子和孩子的人們面前，丟了神的尊嚴與人的性命。

陰謀與愛情、奉獻與貪婪、忠誠與背叛、慾望與尊嚴在小說中輪番上演，在為我們展現一個多姿多彩的神話世界、流傳一段可歌可泣的驚世情緣的同時，默默寫下了無論是神還是人或是身兼神人二性，活在天地間需要不為邪惡左右而泯沒善良的真性情。

小說《后羿》分為射日、奔月上下兩卷。下卷伊始，后羿射掉了原是九隻三腳烏鴉的九個太陽，射殺了諸如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和封豨之類的惡禽猛獸……大地可以風調雨順了，人們開始安居樂業了。后羿也進行著周遊女兒國、小人國、白民國、黑齒國、大人國、裸身國等的巡視列國計劃。這時候的后羿，不再是只長身體不長心智的傻瓜了，不再是面對被人閹割全無所謂的獃子了，不再是每夜尿床毫無羞恥觀念的笨蛋了。隨著與西王母夢成性事、和嫦娥徹夜纏綿，他漸漸地開始了權欲的充分發揮，知道了聲色的快感享受，明白著兵入武庫馬放南山的危機。當然，也慢慢體會到了嫦娥待他的情不僅僅是性愛，更多的或許是母愛、對小弟弟的愛，甚至是真正的男女情愛。

而在上卷中，雖題為射日，但作者著力刻畫的還是嫦娥近似悲慘的命運與著意追求的善意。為了自己的生存，她遭受了小刀手吳剛的新生男性家權主義者的蹂躪，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人的尊嚴；為了扶養后羿的成長，她在手工匠造父和神射手布的性愛要挾下，選擇了無力與無奈的掙扎。哪怕是面對丈夫兒子的性騷擾，也只能時刻警惕和巧妙避開。這一切的一一，她作為一任柔弱女子，只能暫時廝守略為寧靜的奴隸地位。

射日、奔月是小說的主體構架，后羿與嫦娥是故事的主要人物。就是在這些因素的支配下，小說有了主題，故事正在發展。雖然最終后羿和嫦娥的結局是一個悲劇，成全了逢蒙與玄妻的一時喧囂與歹毒，但小說的平靜文字中最多的是自然生髮。后羿的失敗是必然的，哪怕是沒有逢蒙、玄妻們的背叛，他為了私慾開演著窮兵黷武的慘劇，追逐女色忘卻了被壓迫和被侮辱者的仇恨。而把所有的孤寂與痛苦，最後一次性地化作一丸升天仙丹，送給了一直深愛著自己也被自己深愛著的嫦娥。

是悔恨和愧疚，還是惶然與無奈，不經意間，真正的愛也許只能做魂靈上的交流了。正是因為嫦娥身上所擁有中華傳統女性的德行和本色，成就了后羿英雄神武的氣概和本色，也由於無意識的仁愛與忍性，助長了后羿成為獨裁者同真男兒的矛盾角逐。

后羿射日和嫦娥奔月的神話，是否有著歷史的影子，還是人們的創造，姑且不作詳探。但，我們都知曉記載在中國古書里的神話傳說，往往不過幾字或數十言的了了勾畫，然又偏偏給後人不少無限遐思的空間。透視圍繞后羿甚至造父或者其他，嫦娥和末嬉、嫦娥和玄妻三個女人之間的恩怨糾纏葛，葉兆言把女性之間微妙的嫉妒和情感細微刻畫，自然地抓住人性本真，不讓雖在神話故事環境下的小說文字在現實生活中找不到映影。

與此同時，沒有因為后羿天生神性，而忽視他活在熱土地上的人性寫真。作者寫的是成人之間的生活與生存較量，也有著性事的寥寥寫作，但一直沒有效學某些作家的性愛渲染文字。表現的時代已是久遠，近乎原始，但作者彷彿忘記成人化市場部分走俏的心路歷程，藉助一個古老神話話題，盡情浸泡著現時代生活的因子，隱約可以感受到幾分童話的顏色。

西方神話和史詩，總是注意對主人公的人性化面孔和思想進行寫實，在拉扯與角力之間踢去所謂神的羽衣與色彩。受著楚圖南譯著的《希臘的神話和傳說》、鄭振鐸編著的《希臘神話和英雄傳說》，以及《一千零一夜》的影響，葉兆言在《后羿》中，也許是重述中國神話，也許是勾勒現實生活，不乏情味和妙趣的故事言語記敘著千百年前的善惡競技，卻無法掩飾最具魅力的人性自然，哪怕是描寫造父排擠他人的伎倆、奇獸封豨寧死不作玩物的行徑。

其實，這個故事還是講射日英雄的大羿與有窮首領后羿，等同成了一個人。其實，他們是兩個人，有史書為證。大羿是上古堯帝射師，而后羿為夏代中期諸侯。

西漢劉安的《淮南子·本經訓》，以《山海經》中的射日英雄大羿為藍本，記載：「逮至堯之時，十日並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豨、修蛇皆為民害。堯乃使羿誅鑿齒於疇華之野，殺九嬰於凶水之上，繳大風於青丘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於洞庭，擒封希於桑林。萬民皆喜。置堯以為天子。」同時寫到后羿之死：后羿是被徒弟逄蒙所害死的。一是說，逄蒙拿桃木枝打死了后羿；另一說是，逄蒙拿弓箭射死了后羿。現代史學家顧頡剛以此推斷出，后羿被徒弟殺死，死不瞑目，變成鍾馗。

嫦娥為何棄夫奔月，《淮南子》寫的是遠古日月神話故事，稱射神大羿覺得對不起受他連累而謫居下凡的妻子，便向西王母求得長生不死之葯，好讓他們夫妻在世間永遠和諧地生活下去。嫦娥過不慣人間清苦的生活，乘羿不在家，偷吃全部神葯，藥性倍增，使之翩翩而起奔逃月宮。

而屈原在《天問》中，說羿後來對嫦娥有不忠行為，和河伯的妻子玩婚外情，引起嫦娥不滿，便離開后羿跑到天上去了。嫦娥奔月以後，很快就後悔了，她想起了丈夫平日對她的好處和人世間的溫情，對比月宮裡的孤獨，倍覺凄涼。只是，屈原寫的並不是嫦娥（姮娥），嫦娥的記載是漢朝時期出現的，所以屈原記載的嫦娥原型其實是夏代第六任君王之妻純狐，而非射神的妻子嫦娥

至於射神成為國王，這也是人們以夏王朝東方族有窮氏的首領后羿為原型改編的。此人善於才是真正的后羿，也善於射箭，因而被人們將其誤判為射日英雄篡弒王權的後續，擁有了王者榮耀。傳說的虛構，成就了不同的歷史形象和血色宿命，而忘記了大羿要先生后羿數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