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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康有:「悅」「樂」即「不慍」

朱康有:「悅」「樂」即「不慍」



「悅」「樂」即「不慍」

文/朱康有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論語·學而》一開頭這幾句看似不相關的話,就把人給整懵了。為什麼呢?可能一般人對第二句比較贊同,比如說來了一個志同道合的知心朋友,與你交流切磋學問和人生到深夜,還意猶未盡,的確很是興奮。但學習怎麼能使人心靈喜悅,「人不知」又怎能使人「不慍」呢?尤其這後一句似乎與前一句矛盾:道德、學問、朋友相知,惺惺相惜,很是快慰,但緊接著又說,你可能很優秀,卻沒有一個人了解你、啟用你,聲聞皆無,只能是自我欣賞:這就是修養很高的君子了?聖人的話,豈不是反著人情說的?


其實,這段話的關鍵詞,就在每句後面的「說(悅)」、「樂」、「不慍」上。這是一個人心靈情感世界的內在體驗。成功與否,不在乎你住的房子有多大,你每個月掙得票子有多少,甚至你外在的功業有多光鮮,而在於你是否感受到涌自內心深處的快樂和幸福。簡言之,作為身心統一的生命存在,我們的生活無疑要依賴於外在的客觀條件和環境,但是能否將這些因素轉化為自己生命的受用,則是另外一回事。興許有的人恰恰相反:一無所有時,生活儘管很拮据艱苦,卻能苦中作樂;而外在條件都具備時,它們卻變成了生命的累贅,怎麼也讓人高興不起來了。

孔子這幾句話,如果從人生的橫斷面經驗來看,好像沒有多大關聯;若將其放在人的一生去思考,它們實際上串聯在一起,映襯出一個完整的人生時空。


我們每個人的生命在25歲左右達到了生理和心理的成熟期,30歲左右可以看作是「而立之年」。此前,是一個在家庭、在學校習得各種社會經驗的漫長階段。不過,與我們今人頭腦中讀書才叫學習的觀念(勉強和孔子所說的在「行有餘力」之外的「學文」相對應)不同,古人的「學習」是一個知行合一、理論和實踐結合的過程。《論語》一開始立足於中等材質的大多數普通人,認為每個人都能通過學習改變和塑造自己的命運。「鷹乃學習」(《禮記·月令》),早期把「學」、「習」聯在一起,表達的是「小鳥學飛」的景象——比喻人生的起步也非常貼切——藉助於學習,改變了自己的行為,提升了精神境界,為適應社會、飛向更廣闊的天空打下了基礎。從《論語·學而篇》下文的論述看,孔子這裡把「學」和「習」分開,且似乎更強調「習」。這其中不只有技能出神入化、由技入道的進步,更有道德修養細密方法的用工,方可在時時常常中達到極高的境界,人生觀、價值觀當由此奠定。人格的樹立、志向的確定、情感的成熟,基本成之於「而立」之前。


人生中間的三十年(從孔子所說的「而立」三十到「耳順」六十),是將學到的知識乃至於個人的修養學識,用之於社會、服務於社會的時期。這個時期,一個人要在社會上打拚干番事業,光憑「孤膽英雄」不行,總要聚合一批人,共同持續完成社會賦予的角色或使命。這些人來自於五湖四海,組成共同體,既有友情的粘結,又有利益的關係,還有分工職能的不同,名之曰「朋」(古義有群、有類的內涵)亦未嘗不可。《說文解字》中指出,「朋」,假借也,表示群鳥聚在一起的情形。在求學階段,稱同門為「朋」——那樣一個關係,剔出了家庭背景和地位、社會等因素,還是十分單純的;而一個共同體的「朋」則實際上把人帶入了更廣闊的人際關係中。這樣群「朋」彙集,有共同的利益訴求,亦有相互利益的衝突。在這樣一個團體當中,能否得「樂」呢?是協作之樂,還是斗中之樂?


當曲終人散,進入六十歲以後,凄涼和孤寂不免時時襲上心頭。此時再求人之所知,「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想再抓到些什麼名呀、利呀,無異於痴心妄想,或則招致怨恨惱怒叢生,禍及晚節。在赤裸裸的死亡面前,一切都顯得那麼蒼白——每個人都要最終孤獨地面對這種境遇。只有安於「人不知」,或放下名聞利養,揮灑夕陽餘熱,人生修為也許再上層樓。


由上可見,早在佛學傳入中國之前,儒家創始人孔子就已經宗旨性地為芸芸眾生指明「離苦得樂」的途徑:它不在來世,也不在他世,超脫和解脫就在腳下、就在當下。能否得悅、得樂,由外入內,就像後世儒家所說的,享受「孔顏樂處」,是為關鍵。我們體察人之七情細微,無樂之餘,由怨生慍,在人際中最是易乖違處。而佛家所說人之三毒「貪嗔痴」中,貪者易識,痴者不覺,惟嗔最難對付克制。慍、嗔,皆屬不平,自認貢高,他人不知。不平,即不快樂、不愉悅;具平等心,既已成佛。「不慍」即悅、樂,悅、樂即「不慍」。原來,孔子所說的這四個字,平實中見高明,其實是一種很難企及的境界。

如果人生最後只是修養到「君子」,即比常人略高一個量級,恐怕很多人心中也不服。但若確能於大風大浪之後「不慍」,已實屬不易。把這種主觀心境的收穫、切近生命的感受拿出來,作為衡量人生成效的標準,豈不怪哉?!不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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