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大戰》：以一己之力改變科幻電影道路的神作

科技 10-11

NASA或許能把人送到月球，但科幻電影可以繼續推進到更遠的外層空間，帶來更為複雜的思想：地球的未來可能會是什麼樣子的？

在20世紀60年代即將結束的時候，科幻敘事中的一個元素變成了事實：阿波羅11號的宇航員在1969 年7月20日登陸月球。無數的文學作品、影視作品中的話題現在已經變成現實了。在科幻電影邁進70年代的時候，這一事件帶來了什麼樣的影響呢？我們在第5 章中論述了來自國際科幻電影的影響促進了美國主流科幻電影的成年化，在《2001：太空漫遊》和《人猿星球》的巨大成功中達到了高峰。隨著月球登陸的成功，1969年也上映了一部太空災難片《藍煙火》，這是一個緊急援救幾位受困於地球軌道的宇航員的故事。《藍煙火》探討了將人類送入太空的道德問題，繼續了科幻電影的成年化、劇情化的趨勢，同時深化了自《月亮中的女人》《登陸月球》以來所出現過的那種對科幻的現實主義態度。如果說科幻可以定義為這樣一種類型，它「為我們打開了各種新的視野，想像著如果我們習以為常的東西突然被摧毀……或被篡改，世界可能會怎麼樣？」，那麼在1970年-1990年這二十年里，出現了一大批這個類型所能貢獻的豐富多彩的案例，它們帶來了大量的新視野和奇妙無比的想像。NASA或許能把人送到月球，但科幻電影可以繼續推進到更遠的外層空間，帶來更為複雜的思想：地球的未來可能會是什麼樣子的？

美國電影在20世紀70年代初從知識層面上和寓言層面上都對科幻進行了探索，既有主流製作，也有低成本和剝削電影。《人猿星球》系列中已經出現的種族和政治寓言現在擴展了範圍，包括一部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猩球征服》，它抨擊黑人的好鬥特性。但是這類大製片廠主導的作品可能受到獨立電影輕而易舉的挑戰，如《瓦斯斯斯！或為了拯救世界有必要先毀掉它》，把一個毒氣泄露的故事跟美軍在越南檳椥省毀滅一個村莊的事件聯繫起來。這種對現實世界的關切可以解釋在這十年的前半期內，為什麼大量湧現出具有人間煙火氣息的電影（雖然預算限制也是導致這一情形的因素），不過真實的太空旅行、宇航員和外層空間的風景線確實還是激發了電影人們想要回歸科幻更為奇異疆域的慾望。受到《星球大戰》和《第三類接觸》的商業成功的驅動，從20世紀70年代末一直貫穿到80年代，那些與當代大事件和科學發展相背離的舊有的科幻電影傳統開始復興（時間旅行、外星人來犯、奇異探險和未來景觀）。喬治·盧卡斯的一系列電影成為現象級作品，因為其敘事和美學的衝擊對科幻和有關科幻的大的文化假設都帶來了影響，不過這兩部電影都將科幻和特效主導的故事模式推到了商業大片製作的中心。隨著全球性的電影生產進入到80年代之後，像《星球大戰》那樣結合了類型愉悅、面向家庭的娛樂和「高概念」的故事講述模式將繼續促進主流電影的成功，它們也重新定義了科幻娛樂，雖然激發了這一切的那部《星球大戰》自身常常受到批評指責，說它把「孩子氣」和「幼稚病」帶進了電影工業。

不過，這一時期的電影製作不僅僅是簡單地從成年向青少年的轉移，我們的目光有必要超越《星球大戰》的成功及其對電影工業帶來的衝擊，才能理解科幻類型變幻的本質。

《星球大戰》：以一己之力改變科幻電影道路的神作

羅賓·伍德曾說，喬治·盧卡斯的《星球大戰》挑戰了美國電影所號稱的剛剛找到的成熟感。雖然這個說法不是指科幻整體上的類型特點，它確實也與其他那些對《星球大戰》的評論相呼應：在劇變中的好萊塢電影工業內部，《星球大戰》是一種毀譽參半的「原力」。這部電影通常被人們看作是科幻電影的一個轉折點，它實際上是從《人猿星球》中以及從之前無數的成功案例中吸取到經驗教訓，比如20世紀30年代的《飛俠哥頓》系列電影。因為實現了「對類型傳統的激進融合以及……對電影典故的精心設計把玩」，盧卡斯（及其電影）最後被奉若神明，成為「新好萊塢」的主角：線性的敘事、大量的動作、扁平（或原型化）的角色，再加上特效，精準地鎖定到更年輕的觀眾群體。自從電影上映之後，盧卡斯成功地將它定位（重新定位）在有關神話與敘事結構的討論上面，這種討論深具文化合法性（主要見證是約瑟夫·坎貝爾的著作《千面英雄》）；他也把《星球大戰》跟其他較低的文化形態如漫畫書和日本電影那種更具個性色彩的藝術電影聯繫起來。這部電影也對社會和政治的話語帶來強大影響，美國總統羅納德·里根曾借用它來將蘇聯描述為是一個「邪惡帝國」，而他乾脆把他熱衷的太空武器系統命名為「星球大戰」系統。本節的目的不是要對《星球大戰》這麼一部電影作品進行優劣判斷，而是旨在思考它對於整個80年代和其後的電影生產整體上帶來的影響，以及大眾對科幻類型特徵的文化認知帶來的影響。

《星球大戰》：以一己之力改變科幻電影道路的神作

在美學層面上，《星球大戰》的布景和模型設計都強調太空旅行中髒的、丑的一面，光潔的X 翼戰機在笨拙、灰色的「千年隼」面前黯然失色；球狀的死星在特寫鏡頭中可見其表面凹凸不一、布滿尖突；電影從狹長乾淨的通道剪切到黃沙瀰漫的沙丘，從灰色的控制室到雜亂的垃圾壓縮倉，這樣的處理進一步發展了《綠色食品》中那種反烏托邦的城市景觀元素和《人猿星球》中那種沙漠棲居地貌，卻沒有《2001：太空漫遊》或《篤定發生》那樣的光潔線條和美感。它把幻想性未來景觀（或叫「很久很久以前」的過去）描繪成令人不快的、常年使用、極有人類氣息的凡俗之地，這樣的處理方法在後來的電影如《異形》《九霄雲外》《禁地大戰》中將一再出現。同時，正如早期的科幻電影所顯示的那樣，這樣的未來景觀並不是獨特的，《大都會》中的下層世界就是讓人壓抑的地方，沒有整齊的線條，是個骯髒的工業區，而那些光鮮時髦的未來城市常常充滿敵意，在劇情中都是危險叢生之地，從《篤定發生》到《逃離地下天堂》皆是如此。《星球大戰》使用這樣的空間概念，強調了它對其他電影充滿懷舊色彩的回望，特別是塔圖因星球上的沙漠，它無非就是傳統西部片中那些黃沙滿天的曠野。

《星球大戰》：以一己之力改變科幻電影道路的神作

從故事上說，《星球大戰》把科幻電影的視野重新引向星辰，從而遠離了20世紀70年代那些人間煙火。自從《星球大戰》之後，星空、宇宙飛船和用運動軌跡控制系統拍攝出來的星際旅行故事主宰了國際科幻電影的生產，湧現出一大批電影，它們或者企圖直接模仿《星球大戰》（如《世紀爭霸戰》《逃離第三星系》《最後的星空戰士》等），或者利用這種類型的成功（和流行）作為跳板來探索科幻的其他角落（《異形》《九霄雲外》《異形2》《第五惑星》）。《星球大戰》也憑此創立了一家特效技術公司工業光魔（ILM），如今它已是好萊塢最大的特效製作公司之一。工業光魔為《星球大戰》創造了一種新的運動軌跡控制系統，在電影工業內部為特效技術帶來了一場革命，特別是對科幻和奇幻類型的電影影響深遠。然而《星球大戰》對技術領域的衝擊遠遠超越了特效領域，它是80年代初期發行的幾部關鍵的電影VHS錄像帶之一，是這些電影賦予了這種新的家庭錄像格式以正當的地位。在電影錄像帶發行供人們租看之前（這是錄像帶發行的主要收入來源，VHS 最初不是供個人購買收藏的），盧卡斯影業公司製作發行了《星球大戰製作特輯》，該片立即成為最暢銷的專售錄像帶（straight-to-video）。

從20世紀80年代一直貫穿整個90年代，《星球大戰》發行的無數版本和續集始終佔據著錄像帶市場，對新一代觀眾強化了這部電影作為科幻類型定義者的角色。《星球大戰》還促進了新的科技進步：在80年代末期福克斯寬銀幕錄像格式的推行（以及同時期對寬屏電視技術的推進）受到盧卡斯的積極支持，三部《星球大戰》全部以此格式重新發行，表明寬銀幕的視覺享受和科幻的類型身份具有天然的內在聯繫。《星球大戰》推動了錄像帶格式的流行及其經濟成功，促使更多觀眾接觸到低成本科幻電影，像《小街的毀滅》《人形機器》這樣的電影在錄像帶市場比傳統的院線發行更為成功。與此同時，家庭錄像行業的興起也增加了觀眾對50年代之前那些舊的科幻電影的認知，正是那裡面的很多電影為盧卡斯提供了構建故事的材料，使他得以創造一個完整的新宇宙。

《星球大戰》：以一己之力改變科幻電影道路的神作

隨著《星球大戰》的成功，它的商業帝國不停擴張，錄像帶和續集也跟著在不斷地發行，整個電影變成了一個衍生品營銷的專案研究對象，而它本身也是仿效了20世紀福克斯早年在《人猿星球》上的運作模式，並將其成功地發揚光大。科幻製片人無論預算高低，都清醒地意識到可以把它當成一種模板，在所有的電影娛樂中都能進行仿效或進一步發揮，而製片公司也樂得使用一個行之有效的經濟模式。從國際上的科幻電影生產方面看，這部電影也是可供借鑒、挑戰和顛覆的對象。隨著70年代的結束，科幻電影在這個「新好萊塢」的角色的重要性將得到一次次的加持：《第三類接觸》《超人》《007之太空城》這些科幻商業大片在主流市場都相繼大獲成功。不過，從這些例子中也可以看到，科幻的類型愉悅不僅僅局限於外太空的冒險。《星球大戰》或許是一部極具影響力的驚奇科幻故事的樣板，但隨著科幻電影進入80年代，外星探索的主要活動不再發生在遙遠的星系，而是回到了地球上。

本文節選自《科幻電影導論》「科幻電影與商業大片」，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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