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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凍了32個卵子

怎麼才能有一個孩子,我現在還沒想好。但是第一步,我需要凍卵,就像給自己買份保險一樣。

我凍了32個卵子


我凍了32個卵子


口述 曉宇


採訪、整理 陳曉舒


今年我40歲,過去的我並不怎麼過生日,但為了迎接這個40歲,已經提前好幾年過了大生日。38歲那年,我的公曆和農曆生日正好重合,我回台灣和爸媽一起過了次生日。39歲那年生日和朋友去了長城,我許了願望,要在40歲之前凍卵。

我單身,想要有一個孩子,但也不是非要有。很多男男女女會說他們需要一個小孩讓他們的生命更完整,但我覺得自己已經夠完整了。我想要一個孩子,想要透過他/她的眼睛看世界,小孩子的視角太特別了,我想有了孩子,我就能看到這個世界的其他方面。我的姐妹、朋友們都已經有了孩子,我非常喜歡他們,陪著他們一起長大,和他們聊天,觀察他們,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我從32歲開始就有了生孩子的計劃,身邊也有朋友當了單親媽媽。37歲的時候,我看過一個婦產科醫生,她告訴我,你要生孩子就要趕快,過了40歲就要看緣分了,卵巢會迅速退化。


怎麼才能有一個孩子,我現在還沒想好,如果43歲之前我還沒來得及生孩子,我會考慮要不要去買精子,到了45歲還沒有孩子,我會重新評估,最後決定要不要孩子,如果放棄也不會有遺憾。


第一步,我需要凍卵,就像給自己買份保險一樣。


去年有好多明星都在凍卵,但我身邊很少有朋友做過這件事,她們都有正常的人生軌道。我上網查資料了解,凍卵就是一個極速冷凍600度的技術。我的科學家朋友告訴我,如果要選醫院,就要選一個做試管嬰兒很厲害的醫院,因為取卵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生孩子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解凍卵子是凍卵的一大風險。

我確認在台灣,不管是公立醫院還是私立醫院都有在做取卵手術,私人診所還有評比試管嬰兒成功率高的名單,我看了那份名單。沒確定要去哪裡做凍卵,只確定我一定要做,其他的都不管。


正好有個朋友向我介紹了台灣大學婦產科生殖中心的醫生陳信孚,朋友現身說法,她子宮畸形,但為了懷孩子努力了十多年,家裡常年備有100多個驗孕棒,光是試管嬰兒就做了很多次,屢敗屢戰,最終有了自己的孩子。


朋友找的醫生是陳信孚。我趁回台灣的機會去台大掛了號,我記得是個中秋節,陳信孚50多歲,中等身材,白頭髮、戴眼鏡,典型的台灣醫生模樣。後來我發現身邊其他朋友採訪過他,介紹他最近的研究是在手背培養胚胎,我覺得簡直神了。我看診時告訴他,我要凍卵,他點頭後回答:「我得說明一下,凍卵不保證你一定懷孕哦。」


成為他的病人我才知道他是個工作狂,所有檢查都會親力親為,包括超音波檢查他都會親自做,取卵手術也是他來操作。而且他為人非常高冷,說話用語惜字如金般的精準。當我第二次看診想再問問題時,他說:「你去上課了嗎?有問題問他們。」


台大每周三有課,專門教授那些打算取卵的人,我所在的那個課堂有十五六個人,一次課兩三個小時,護士教大家月經來的第一天,就要打電話通知醫院,約時間第二天驗血,確認是不是可以開始打催卵針。打什麼針,由醫生來決定,打針的時間因不同藥物而有區別,但都在肚臍邊上的左右肚皮打,離肚臍越遠就會越疼。護士還介紹,針分兩種,一種是普通的針管,還有一種像鉛筆一樣的針。如何使用,她也一一演示。

坐在我身邊的同學,大多是來醫院做試管嬰兒的,下了課大家會互相交流討論,有人過來問我:「你為什麼來醫院做這個?」還不等我細說,她就告訴我,她在其他醫院做取卵,只取出了一個卵子,算是失敗了。我能感覺到,她們的壓力都很大。


上完課,我回到北京工作,想在過年的時候再回去取卵,結果過年期間,生殖中心休假了。一拖就拖到了今年八月份,我在月經快來之前回到了台灣,月經的第一天,我按照要求打電話去醫院告知:「我月經來了,我要開始取卵。」醫院安排我第二天早晨去抽血,他們根據抽血的值來決定我是否可以啟動取卵,當天下午醫院就打電話通知我可以打針催卵了。


我把針藏在家裡沒人用的小冰箱里,我私下和家裡人商量過,妹妹極力支持我,大姐的反應最好笑,她問我卵子值錢嗎?我說值16萬到20萬新台幣,這個可以賣。大姐非常震驚:「我們銀行的客戶都說我很適合生孩子,那我要去賣,我太適合生孩子了。」大姐有三個孩子,她懷孕確實都很輕鬆。我的姐妹們對凍卵這件事都能夠接受,只有二姐提出:「這件事只怕媽媽會反對。」


果然,我和媽媽隱約地聊了一下,我媽媽反問我:「這是什麼東西?你到底什麼時候要生孩子?這個會不會對身體有傷害?」我聽得出她口氣不太支持,就安慰她:「也不一定要做。」

但事實上,我已經決定要做了,不會改變。


當晚8點鐘我開始給自己打針,葯是原廠配好的,已經在針裡面,我需要往後拉一點點再推出去把空氣擠掉,我把自己肚皮上的肉提起來,往裡扎,把兩厘米的針全部插到底才開始推葯。


剛開始的四五天,我躲著我爸媽,偷偷摸摸,打得有些匆忙慌張,沒有照要求事先消毒就趕快扎進去。打完了七天的針後,我才聽說其他人會眩暈會難受,我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第九天,我按照要求去醫院,醫生需要給我做超音波檢查,看看催出了多少卵。在將近一周的過程中,我家人都沒發現,直到差不多要取卵的周一,我定了早6點的高鐵去台北,出發前,我把打過的針頭裝進行李袋。在我走開的時候,我媽媽正好進屋整理東西,我以為她在查看我的行李袋,就沖了過去。


我媽媽看我反應這麼大,嚇了一跳,後來整天問我妹妹,曉宇坐那麼早的高鐵去台北做什麼?


台大生殖中心在台大兒童醫院九樓,到達之後,每個人都需要去護士站簽名,然後坐在休息區等待護士招呼。休息區里坐滿了20多個人,有的是自己來的,穿著正裝,看上去一會還要去上班,有的是老公陪著來的。大家都像是母雞等著農夫檢驗自己的蛋合不合格一樣,氣氛一點都不輕鬆。


我總共做了四五次超音波,幾乎每次超音波檢查都要等待三四十分鐘。檢查的過程,醫生通過屏幕仔細查看左右卵巢,邊看邊念,並大聲讀出每個的大小尺寸,邊上的助理就會認真地把每個卵子的尺寸記在一個板子上,像個成績單一樣。第一次,醫生看著螢幕說:「對藥物反應很不錯。」


我後來問了護士,我的卵怎麼樣,她說醫生檢查時念的就是大小和數量。第二次,我試圖記下來幾個卵子的尺寸。最後要取卵前,我上網查看,太大了不好,太小了也不好,18mm至25mm之間算髮育成熟,我的卵子有些可能長過頭了。最簡單的說法是最圓的就是最健康,橢圓就不行。


醫生會根據每次超音波的狀況和抽血結果調整葯的種類和劑量,控制卵的長速,有時候是加速,有時候是減速。最後三天,醫生給我開了筆狀的針,總共400單位,結果我打錯了,剩下了不少,急忙問護士,護士說等下看醫生怎說。


後來護士向我解釋:「從超音波看並沒有問題。」


我見了陳信孚七八次,唯一一次有正常人類對話是在電梯里,我剛抽完血,手指還按壓著傷口,他問我:「你已經抽完血了?」我說對。我有點尷尬,不知道和他說些什麼。我問他:「這裡工作壓力會不會很大?」他說會啊。我問:「是不是像機器人一樣?」他說,如果是機器人,就不會有壓力。


我們說話頻率顯然不同,他沒聽懂我在暗指他是機器人。我覺得他的工作狀況簡直是瘋狂的,每天早晨十幾個病人來檢查超音波,中間還要做取卵手術,一三五下午看門診,他同時還在念EMBA,也是台大高蛋白分子的研究所所長,身兼多職,連周六都不休息。


最後幾天的針,有的要在早晨11點打,有的需要晚上8-9點之間打。我在外面呆的時間太長了,只能不斷去便利店買冰水冰鎮這些葯。有一次我和妹妹出門吃飯,吃到一半,拿出針撩起衣服就往肚皮扎,邊上的服務員嚇了一跳。還有一次,和朋友約好了喝咖啡,喝到一半,我說我需要去打一針,就跑到廁所去打。


那些天,我的卵巢變得腫腫的,走在路上都會覺得很沉重很費力,我能感覺到我帶著很多卵在走,但我朋友說那就是卵巢漲,和卵子數量沒關係。


最後一天驗完血,下午四五點鐘,醫生打來電話:「曉宇小姐,我現在告訴你三件重要的事情,你要記下,第一你今晚10點打兩針破卵針;第二手術前八小時不能喝水;第三件事情你後天早晨八點前到醫院報道。」說完後,她問我:「你再重複一遍我剛才說的話。」我重複說了一遍,她才放心地掛了電話。


當天我看了一場印度電影,和兩撥朋友吃飯碰面,接著去接妹妹的孩子回家,晚上去吃港式茶點。完全不當回事。


我的手術叫當日手術,早晨八點,妹妹陪著我去醫院。我能記得的最後一幕是換了手術服,被推進手術台,麻醉師過來問我:「你是不是曉宇?說下你的出生年月日?」我回答完後,問他:「一會是不是給我插上面罩,我就麻醉了?」麻醉師說:「其實不是,那是氧氣,麻藥是打針的,我們這是聲東擊西。」


我還問:「那萬一我沒睡著怎麼辦?」邊上的護士說:「你沒睡著這個手術就不會開始。」接著進來了一個醫生,問我:「你今天做的是什麼手術?」我說:「取卵手術。」說完這句話,我就睡著了,我夢見自己去了朝鮮採訪,見了許多的人。


再醒來的時候,手術已經結束,我已經被推進產房等待室,我妹妹正坐在床邊和我講剛才看到的產房故事,她說:「你真的可以看到新生命降臨的時候,全家人的喜悅。」她充滿了好奇,絮絮叨叨地講有個媽媽在這裡生孩子,爸爸此刻在國外,當了現成的爸爸。


我不斷問她:「現在是幾點?」妹妹氣壞了:「我說你能不能放輕鬆點。」我又不停地問護士:「能不能換回自己的衣服?」護士說:「你穿這個衣服真的很不舒服哦,一直想換回去。」


手術結束兩小時後,醫生來為我取紗布,他提醒我會疼,果然很疼。陳信孚指派的醫生在邊上和我妹妹聊解凍卵子的過程,他問我妹妹:「大概什麼時候會解凍?」我妹妹說,那還不確定呢。他點點頭說:「是的,還要找到合適的人,還要結婚,還要辦婚禮。」我當時昏昏沉沉,但是聽到了,心想,要是找到合適的人,第一時間當然是生孩子了,哪裡有這麼老套。


醫生告訴我,我取了32個卵子,太令人震驚了。大部分人要取很多次,我就取了一次,還取出那麼多。一般人的amh值是8,我的是11。但醫生告訴我妹妹,他有個病人取了40個,我不算最多。取卵的時候,通常醫生把能看到的卵子取出來,取出來的不是每個都能用,一般會把不能用的捐掉去做實驗,我被告知,我的卵子全部都成熟,全部能用。凍卵的時候是一排8個,我的卵子們凍了整整四排。


剛做完手術,我就去了醫院邊上的港式茶餐廳吃了燒賣、蝦餃和腐皮卷,犒勞請假陪我的妹妹,去和朋友聚會。後來才知道麻藥沒退不能進食。我還和朋友開玩笑,在我取出32個卵子之前,醫生警告我不能做劇烈運動,醫院的單子上註明「不能性行為」,如果那幾天我發生了性行為,會不會有32個孩子?


手術的當晚,我就回到了台南。我向媽媽坦白:「我做手術了。」我和她解釋,手術很簡單,是用很細的針把卵取出來,取了32個。她說哇這麼多。她完全不知道這中間發生的事情。


取完卵五六天後,我的月經又來了,又進入另一個周期,這時候我已經回到北京,繼續生活。


應受訪者要求,曉宇為化名。


題圖為2004年4月2日,北京大學第一醫院婦幼保健院生殖與遺傳中心的冷凍卵子實驗室。來自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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