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法院門前供的這頭怪獸，在古代為何被當做兇悍忤逆的象徵？

羊，一向是童話故事中軟弱可欺、溫順聽話的草食動物，你要說兇猛如虎沒有問題，什麼叫做「違逆如羊」啊？至少現在閱兵，你要說部隊像羊一樣，那弟兄們非跟你急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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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般的羊——獬豸傳說

當年楚霸王不得志的時候，在上將軍卿子冠軍宋義部下當個副將。兩人率軍援救趙國，項羽主張立即接戰，宋義認為要等到兩敗俱傷。官大一級壓死人，宋義下了一條專門針對項羽的軍令——即便你「兇猛如虎，違逆如羊，貪婪如狼」倔強不聽指揮的，一律斬殺。結果大家都知道，桀驁不馴的霸王殺了宋義，破釜沉舟，大敗秦軍，一代戰神就此出世。

我讀《史記》的時候，發現這裡面有個細節很讓人費解——羊，一向是童話故事中軟弱可欺、溫順聽話的草食動物，你要說兇猛如虎沒有問題，什麼叫做「違逆如羊」啊？至少現在閱兵，你要說部隊像羊一樣，那弟兄們非跟你急了不可。

其實能和虎狼並列的羊，如今我們也是看得到的，只不過您不大認得就是。

如果到十三陵或者明孝陵，會看到一對對的石像生，比如大象、麒麟、駱駝，其中有一種我們不熟悉的怪獸，原型就是羊。

獬豸，這種怪模怪樣的傢伙，如果說它是羊，肯定很少有人相信。

帝王陵寢外的石獸中有它的一席之地，因為獬豸是中國古代作為司法尊嚴的象徵，是一種兇猛而嚴正的獨角獸。因為獬豸有公平正直的寓意，因此古代御史戴的帽子便是所謂的「獬豸冠」。要說它成熟以後的形象，和獅子老虎更為相像。然而，它的確還是長了四個羊蹄子，可算其原型保存下來的特徵。

獬豸冠

王充在《論衡》中解析獬豸道：「一角之羊也，性知有罪。皋陶治獄，其罪疑者，令羊觸之，有罪則觸，無罪則不觸。故皋陶敬羊。」獬豸的原型是羊，有明確的記載。如果看早期獬豸的樣子，比如戰國時期，它還真是一副羊的模樣。最早的「獬豸」是角向前，準備抵戰的羊，只是隨著時代的變遷，藝術家們逐漸將其雙角相併，形成了獨角的形象，有時還會給它加上雙翅。

獨角的羊不是沒有，但屬於畸形，在大自然中從未普遍存在。

一般的羊，角是向上方兩側伸展的，但羚羊的角盤曲而上，兩角在頂部是接近的，或許是獬豸發展成獨角獸的靈感所在。我國古代和現代都有多種羚羊生存，如藏羚羊、高鼻羚羊等。宋義將羊和虎狼並列，應該不是喝多了。在我國古人的眼中，羊，也算是一種兇猛的動物，原因是他們所看到的，是野羊而不是家養的綿羊。野羊，比如盤羊之類，在求偶期的格鬥十分殘酷，往往會出現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場面。西班牙人有鬥牛之戲，當年古代的中國人也有斗羊之戲，屬於一種貴族的遊戲，可比鬥蟋蟀過癮多了。

現在苗寨等處，仍可看到斗羊，算是相關上古文化的一點孑遺吧。

認為羊很兇猛的，不僅僅是中國人，在歐洲也有同樣觀念，古代歐洲在攻城戰爭中使用的撞城杵，前端一般都雕刻成一個巨大的羊頭。

如今的羊性格溫順，是人類多年飼養淘汰後的結果，屬於羊屈從於人類的產物。變得柔順的羊成了家畜。當然這種馴化不是什麼動物都可以接受的，也有性格太暴躁的動物，比如斑馬，選擇了寧死不屈，最終因為對飼養員的威脅太大而被放棄了。當然，在個別情況下，人也有屈從於家畜的情況——養了這麼多年，人也改不了驢子的倔強，只好忍著了，留下了「驢脾氣」的諺語。

漢代獬豸玉佩，可以清楚地看出其山羊的特徵

至於將羊視為公正的象徵，個人懷疑可能古代部落中裁決糾紛通常是老人的事情，而山羊天生長鬍子，和人們印象中公正的老人有幾分相似之處的原因。

獬豸還有個堂兄弟，便是《西遊記》中所說地府中的怪獸諦聽。據說此獸也是獨角，而且和獬豸一樣明察秋毫，善於斷案。閻君遇到什麼難斷的問題，都是和它商量的。不過諦聽似乎比獬豸要圓滑一些，孫悟空和六耳獼猴相鬥，難辨真假，來到地府查看檔案，閻君不能斷，只好請出諦聽來，諦聽也支支吾吾，敷衍了事。等兩個猴子走了，才告訴閻君說自己知道誰真誰假，但如果當面說清了，兩隻神通廣大的猴子在地府鬧將起來，大家法力有限幫不上忙，反而會受池魚之殃，所以還是送它們到佛祖面前鬧騰去吧。

從外觀來看，獬豸和諦聽的獨角可能來自羚羊的角形，然而，從動物學角度，無論歐洲還是中國飼養的羊，和羚羊都沒有直接的親緣關係。羚羊只是長得像羊而已，它們實際上屬於牛科，就像鬣狗是貓科一樣，都屬於大自然的誤會。

想來，古人對動物分類沒有那麼多講究，所以獬豸的產生，推測是古人將羚羊和山羊的形象合二為一，並逐漸強化其兇猛的特徵，最後形成的。今天獬豸石像上的鋒利牙齒，是羊無論如何也不具備的。

然而像羊一樣在求偶期會相互衝撞的動物很多，比如馴鹿也是如此，為何獨有羊被挑出來，變成了象徵剛直的獬豸呢？無論羊對撞起來多麼熱鬧，古人對羊產生畏懼心理，總是一種讓人覺得難以理解的事情。

答案似乎還是潛藏在古人對獬豸的描述中。《山海經》描述獬豸大者如牛，小者如羊。推測它的原型除了羊以外，可能還和另一種似牛動物有關。

在今天秦嶺、伏牛山等地，每年傷人最多的猛獸，並不是豹子或豺狼，而是一種草食獸。這就是以「牛中大熊貓」著稱的牛羚。牛羚，又名扭角羚，是我國特有動物，曾經廣泛分布於華北華中各大山區林地。由於自然環境的變遷和人類活動的干擾，其分布區如今已經十分狹小。它的體型巨大，性情暴躁，領地意識很強，故此幾乎每年都發生其傷人的案件。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古人對其頗為尊崇畏懼，稱為山神的「巡山獸」，輕易不敢接近。考慮到中國古文化的發源地與其分布區基本重合，古人把這種「大者如牛」的巨獸作為獬豸的另一支祖先，應該也不是奇怪的事情。說不定，還有「如果我做事不地道，出門讓我碰上巡山獸」一類的賭咒呢。

以兇殘著稱的扭角羚

只是，不知道當初宋義的意思是把項羽比作羚羊呢，還是山羊。無論如何，楚霸王發脾氣殺他實在太有道理了——「士可殺不可辱，如何將某家比作畜生！」

咦，這怎麼好像是《俠客行》中豹捷堂展堂主的詞兒啊？抱歉，混搭了。

無論如何，獬豸這樣一種猙獰的怪獸，竟然是發源於小羊乖乖，還是令人吃驚不小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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