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勃·迪倫爆冷獲諾獎，給中國音樂文學帶來的希望，究竟有多遠？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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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以絕對爆冷的形式，給了美國民謠唱作人鮑勃·迪倫。

這個名字，對很多於搖滾音樂甚至流行音樂很不屑的人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就是聽到他是一個美國歌手，必然怒吼：文學是什麼？

在他們的眼裡，純粹的文學，應該有十足的文學性。只有文學的力量，才能成就經典。

在他們的眼裡，高大上的諾貝爾文學獎，應該給真正的文學家，哪怕是86歲的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或者長期陪跑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樹。

鮑勃·迪倫

在他們的眼裡，鮑勃·迪倫即便獲了獎，他的作品，讀物絕對沒有歌聲傳得快。

然而，就在昨天，2016年10月13日，美國那個著名的歌手、不著名的詩人：鮑勃·迪倫，成為了絕對的勝利者。

遺憾的是，網傳中國民謠歌手宋冬野因吸食毒品，被抓。必然為民謠大業抹黑！

遺憾的是，泰國在位70年的國王普密蓬病逝。必然要分掉巨多的關注度。

遺憾的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著名的無政府主義者達里奧·福死了。他的偉大讓世界震驚。

都發生在昨天，2016年10月13日。但在朋友圈刷屏的，只有鮑勃·迪倫。

有人說他的勝利，是為詩歌插上了音樂的翅膀。

有人說他的勝利，是一個滾石震動了世界。

有人說他的勝利，是民謠詩人的勝利，是哀歌詩人的勝利。

他是一個偉大者，哪怕是前半生泡妞酗酒，都顯得那樣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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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鮑勃·迪倫，就應該說到伍迪·格里斯。

伍迪是美國史上最出色的民謠歌手，被稱為「創作民謠之父」，雖只活了55歲，但他堅持「唱人民的歌，為人民歌唱」，給後世留下了2000多首民謠，為生存在幽暗時代的人們，帶來了力量、信念和反抗的決心。

伍迪·格里斯

伍迪一生漂泊，長期潦倒，無窮盡的流浪生活，使之用樸素的詞句、真實的題材，唱出了各地貧民窟的實景，唱出了他對愛國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理解。

人們傳唱伍迪的《這是你的土地》，傳頌他用音樂表現勞動階級與生活搏鬥、對抗壓迫的美國精神，傳播他把民歌變為訴說人民故事、批判現實社會的武器的創新，更是感念他在建立起一個偉大的抗議音樂傳統的同時，成為了迪倫等一大批歌手成長的基石。

年輕的迪倫有些稚氣，但他來到伍迪的病榻前，彈唱起《給伍迪的歌》，把對前輩的敬意、受風沙磨難的沉毅，一併裝進了疾走漫步的音樂人生。

迪倫沒有辜負伍迪的期望！

他創作出《隨風而逝》等一系列抗議歌曲代表作，成為了這一領域的形象代言人與靈魂式歌手。

然而，一切的狂熱、沉默、冷寂和不關心，使迪倫變得冷靜、清醒了。

他要用心靈唱歌，從人們熟悉的民謠詩人、抗議歌手的角色向搖滾客轉化，而使左派們感到了極大的失望和憤怒。

鮑勃·迪倫和初戀女友

我們對於他對最初的反叛，不能簡單地視為是抑鬱墮落的表現，可以看作為接近理性、忠誠良知的實驗。但命運之神卻多次折磨他，深愛的初戀女友離他而去，致命的車禍使他險些提前結束了音樂人生，他除歌聲還留在人們的記憶中外，不能像摯友貝茨那樣經常出現在工人罷工和組織的地方，也不能如前輩西格一般年近九十還聯袂斯普林斯汀演唱在奧巴馬就職典禮前的演唱會上。

他所有的，也許只有「一塊滾石」的內涵和風采。

3

昨晚，我在朋友圈寫道：

今晚，中國作家集體無眠：狗日的文學是什麼？——音樂文學完勝！

今天，美國政客集體商議：他媽的諾獎幹什麼？——歌聲抗議有理。

在中國，鮑勃的作品，主要是民謠歌詩，在純文學作家那裡，還算不上真正的文學，故而有了音樂文學一說。

從鮑勃·迪倫以說唱式民謠發出的樂音與噪音中，更多地披露現實艱難、種族爭鬥、生命頑強的內涵。

這是西方搖滾的傳統！

西方搖滾肇源於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美國。當時的美國爆發了大規模的經濟危機，大範圍地經濟蕭條，影響到整個歐美世界。

後來，二戰爆發、冷戰開始、越戰打響……接連不斷的戰事，持續打破貌似自由與民主、穩定與安靜的社會生活和人居壞境。

人們徘徊在務工受壓榨，生活遭困頓，情緒里也滋生了許多抗拒、反戰的成分。尤其是種族主義，雖然經歷了上世紀南北戰爭的洗禮和沖刷，但白人對黑人的歧視和打壓，一直未得停歇。即是聯邦法院判定黑人子弟可以入學，而州政府不惜動用大量警力攔截反制，引起總統不得不派出數萬兵力進行干預。

無辜的黑人服務員只因動作慢了些，就被白人少爺活活打死；黑人行使爭取來的選舉權利，而被白人勢力強加干預滯礙投票；民權運動領袖人物，被黑勢力槍擊在街頭；幾個可愛的少女，被兇殘地炸死在黑人教堂。

西方搖滾

如此情景，懾人心魂，激發了一代代、一批批來自民間的抗議歌手，吟唱起映藏現實、反映時代的抗議之聲，奔走在大街小巷、集會廠礦、酒館小店，甚至不屈地行進在遊行隊伍的前列。

迪倫和他的前輩、他的後輩，大多有豐富底層生活經歷，都堅持著對社會、對人道關懷與疾呼的權利和頑強。他們的思想是激進的，雖有時不乏濃厚的小資情感，卻以勇敢堅強又開放務實的姿態，排演了西方搖滾樂史上的精彩和燦爛。

他們是西方搖滾史上不屈的靈魂。

在鐵血和冷槍擺布的世間里，伍迪的吉他是不可能殺死法西斯的，迪倫的抗議聲是攝人心神的，布雷格的音樂無法抵抗資本主義，掀起朋克高潮的衝擊樂隊遭遇了躁動過後的失敗，U2核心人物波諾在環球貧困問題上不斷付出卻越走越艱難……但他們都是西方搖滾史上不屈而持久的靈魂，用音樂的力量、搖滾的震撼，依然提醒著反抗威權、嚮往自由、崇尚公正和捍衛尊嚴的人們。

4

迪倫的勝利，是內容的勝利，是思想的勝利。並非勝在穿了一件文學的外衣。

迪倫的勝利，歌詩只是一種形式，關鍵在其內容的反抗和傳播的方式。這個在西方的歌曲中很常見，歌德的詩歌，海涅的詩歌，普希金的詩歌，泰戈爾的詩歌、丘特切夫的詩歌，很多都被譜曲傳唱。舒伯特就愛選擇不規整的詩歌來作曲。

迪倫的勝利，雖然讓音樂文學第一次在世界文華殿堂閃射耀眼的光芒，但對中國的音樂文學而言，希望還很遙遠。

喬羽的歌詞，大多是歌詩

雖然早在1980年代，喬羽等人發起組建了中國音樂文學學會，但推出的作品絕大多數，是要符合歌詞規整的形式、作曲方便的需要，文學主要是一串空洞淺顯的文字排列。

雖然早在1980年代，於沙等詩人喊出「我把歌詞當詩寫」，但是很多人不理解，甚至反對。他們強調，歌詞要強化音樂性，文學性只是一個附庸。很多著名的詞作家，離開了歌詞，散文寫得像堆材料，連個作家簡介都寫得錯誤百出。

中國寫歌詩的，重形式而不重內容，主要還是歌德派、宣傳派，最大的思想就是做人從業的哲理。如喬羽的《算盤歌》、閻肅的《霧裡看花》、張黎的《不白活一回》，雖是歌詩代表，但還是整齊劃一，講究格式，這是中國古典詩歌影響所致。

而在流行音樂領域，雖有不少自由化的歌詩形式，但絕大多數停留在小我情感的宣洩與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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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中國音樂文學，是有思想性歌詩的傳統的。

從有文字記載的《彈歌》起，經過《詩經·國風》、《楚辭·九歌》、漢魏晉南北歌的樂府古歌、唐人的樂歌、宋元的詞曲、明清的歌唱文學，一直到五四以來的我國早期藝術歌曲，為我們留下大量的歌詞藝術遺產，其中有不少藝術珍品不但在歷史上曾經放射過燃燒的光芒，而且至今仍是歌唱文學的典範。

真正的歌詞有自己的歌詞美學和歌詞之路，其歌唱性不僅僅是從節奏鏗鏘、聲韻動聽以及韻律與句式的對稱、呼應等形式邏輯來考慮，更主要的是歌詞富有詩的意境和音樂感的內涵。它在未譜曲之時，就能給讀者一種無聲演唱的要求。

魯迅把詩分為眼看和嘴唱的兩種，公木主張「凡成歌之詩謂之歌詩，凡不歌之詩謂之誦詩」。

先秦時代，詩即歌，歌即詩，詩與歌是不可分離的。黃河流域的《詩經》與長江流域的《楚辭》，音調鏗鏘，聲情兼俱。《詩經》的風、雅、頌尤為優秀，詩三百都是樂歌。《墨子·公孟篇》云：「誦詩三百，弦詩三首，歌詩三首，舞詩三百。」

隨著時代的發展，適應人民的需要，詩與歌不斷出現結合又分離，分離又結合的趨勢。相繼產生的漢魏樂府、唐詩宋詞元曲、明代民歌等多種形式的不同詩體，雖然紛紛與音樂脫離，但仍舊保存了或多或少的歌唱因素。

田漢寫的《國歌》，本身就是一首思想詩

自五四以來，隨著新文化運動的興起，新的歌詞（即現代歌詞）形式在我國出現了。李叔同、劉半農、劉大白等現代歌詞開拓性人物為歌詞的創作做出了最初的探索性與開創性努力，使中國的現代歌詞產生了新的面貌。《送別曲》（李叔同）、《教我如何不想他》（劉半農）、《賣布謠》（劉大白）等就是這一時期的代表作。經過近十年的醞釀、探求和積累，田漢、塞克、光未然、賀敬之等一批歌詞家用熾熱的感情、深厚的素養，在《義勇軍進行曲》（田漢）、《二月里來》（塞克）、《黃河大合唱》（光未然）、《南泥灣》（賀敬之）等優秀作品中把中國歌詞的創作和中華民族舊命運結合起來，參加中國人民偉大的抗日救亡運動，使歌詞成為革命人民手中的一種頗具威力的藝術武器，將中國歌詞的創作提高到了一個新的水平。

歌詞即歌詩，是文學中的一種特別的體裁，按許慎《說文解字》的讀法，大凡詩之「所歌者即詞」。從基本屬性上講，詞從本質上應是一首詩。「詩」，從言從字，既標明言語方式的特殊性，又表明它是一種多於我們平凡生命的存在形式，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學都有更高的啟示；「詞」，從言從司，此一漢字的構字方式也標明，詞人是人類的祭司和歌手，歌贊生命和使生命成長的一切，代表人類歌聲的高度和深度。二者都要有語言的沉思、智慧的高蹈和出發又返回的生命的閃光。從歌詞的創作實踐來看，「詞」脫胎於「詩」而不等於「詩」，但其內部的核心語象、生命情調、思維勢能等都與詩暗合和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