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鵬眼中的俄羅斯古典音樂

著名指揮家曹鵬 本報記者 蔣迪雯攝

■本報記者陳俊珺

上海國際藝術節期間，世界著名的馬林斯基劇院將在上海大劇院上演柴可夫斯基、肖斯塔科維奇、拉赫瑪尼諾夫等五位俄羅斯作曲家的傳世之作。

曾留學俄羅斯的著名指揮家曹鵬，與俄羅斯音樂有著不解之緣。他眼中的俄羅斯古典音樂究竟有著怎樣特殊的魅力？《解放周末》對他進行了專訪。

柴可夫斯基的偉大

不僅在於那些動人旋律

中國樂迷對俄羅斯古典音樂有一種特殊的親近感，他們習慣把柴可夫斯基親切地稱為「老柴」。

今年91歲的曹鵬早已數不清自己指揮過多少次「老柴」的作品了。在他眼中，「老柴」是一位成功的「旋律大師」。無論是他的交響樂、歌劇還是芭蕾舞作品，都有著打動人心的旋律，它們從他心中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有時候甚至不需要任何解釋，就能讓人淚流滿面。而且，「老柴」的旋律總是帶著著濃厚的俄羅斯風格，同時又能恰到好處地結合世界音樂語言，從而受到全世界的歡迎。

《1812序曲》是柴可夫斯基的一張「音樂名片」。這部作品是為了紀念1812年庫圖佐夫帶領俄國人民擊退拿破崙大軍的入侵，贏得俄法戰爭勝利而創作的，在音樂中能領略俄羅斯廣袤大地的風光，更能感受到殘酷的戰爭。被扭曲的馬賽曲代表著法國軍隊，而俄國國歌則在炮聲鐘聲中把樂曲推至最高潮。

柴可夫斯基對自己的這部作品並不十分滿意，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首樂曲後來成為了他最受歡迎的作品之一。高爾基對這首樂曲的評價最具代表性：「它表達出這一莊嚴的歷史時刻，極其成功地描繪了人民奮起保衛祖國的威力及其雄偉氣魄。」

如今，音樂所描繪的勝利早已超越了國界，許多國家的知名樂團都演奏過這首象徵著愛國與勝利的作品。在一些重大慶典，尤其是在戶外演出時，樂隊還會啟用真的大炮，場面令人震撼。令曹鵬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觀看小澤征爾指揮這首作品，大炮與樂隊齊鳴的場面令他印象非常深刻。

指揮過許多次《1812序曲》的曹鵬有一個心愿，就是有一天能指揮一次現場放炮的盛大場面。

打動曹鵬的，還有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響曲《悲愴》。1893年10月28日，柴可夫斯基親自指揮演出這部作品，9天後他便離開了人世。

「柴可夫斯基的偉大不僅在於那些動人的旋律，還有他作品中飽含的思想性與哲理性。偉大的作品總能超越國界，穿越時間，震撼世界。」曹鵬說。

肖斯塔科維奇的音樂

就像那個時代的號角

肖斯塔科維奇是俄羅斯首屈一指的作曲家。

上世紀50年代，在莫斯科音樂學院留學的曹鵬經常在學校里見到身為教授的肖斯塔科維奇。「那時候學校里有一座專門給教授坐的老式電梯，但肖斯塔科維奇喜歡走樓梯，他為人非常謙和，看到學生總會主動和我們打招呼。」

肖斯塔科維奇謙和儒雅的外表很難讓人聯想到他跌宕的人生，他一生幾乎都在被迫害的陰影中戰戰兢兢地度過。肖斯塔科維奇一共寫過多部交響曲，其中《第七交響曲》又名《列寧格勒交響曲》，是他獲得世界性聲譽的一部作品。

1941年到1944年，是前蘇聯抗擊納粹德國侵略的艱苦歲月，德軍將列寧格勒團團圍住。在被圍困的900天中，城內飢餓倒斃者僅官方統計就有60萬人。而肖斯塔科維奇正是在被圍困的最初幾個月里創作了這部作品。

1942年3月5日，肖斯塔科維奇逃到大後方和莫斯科大劇院樂團一起，在空襲警報中完成了《第七交響曲》的首演。

幾個月後，這首曲子準備在列寧格勒公演時，樂團只剩下十幾名演奏員，其餘的不是餓死，就是拿起武器參加到保衛列寧格勒的行列中去了。街道上貼出布告，請城市中所有音樂家立即到廣播電台報到。一位當時的組織者回憶說：「我們把他們從昏黑的公寓中找出來，他們瘦得多可怕！但當得知要演奏《列寧格勒交響曲》時，他們立即恢復了生機。」

這部作品的總譜由一架運送藥品的飛機帶進被圍困的列寧格勒。1942年8月9日，樂隊在指揮伊利亞斯博格的領導下，在德軍的隆隆炮聲中完美地演奏了獻給這座城市的交響曲，成為前蘇聯歷史上一個可歌可泣的壯舉。

這部凝聚了人民必勝信念和反對法西斯戰爭的交響曲，在全世界獲得極大的反響。當時許多著名的指揮家都希望能夠得到其在美國首演的指揮權，最終美國全國廣播公司決定由指揮家托斯卡尼尼來執棒，因為托斯卡尼尼不僅在音樂界富有權威，還旗幟鮮明地反對法西斯。為了繞過德軍的封鎖，這部交響曲的總譜被拍成微型膠捲由最先進的轟炸機運到美國。

1942年7月19日，數百萬美國人在電台里第一次聽到了這首氣勢恢弘的音樂，《時代》雜誌將肖斯塔科維奇身著消防制服、頭戴消防帽的照片登上了封面。

「音樂不僅是為了讓人愉悅的，偉大的音樂就像是時代的號角，而偉大音樂家又像是預言家。」曹鵬說。

「你的內心要與音樂在一起、

與作曲家在一起」

從「俄羅斯古典音樂之父」格林卡開始，俄羅斯古典音樂綿延發展了兩百餘年，為全世界貢獻了諸多傑出的音樂家和音樂作品。

對曹鵬而言，在莫斯科音樂學院學習的那幾年是他藝術人生的轉折點。回國後，他成為了詮釋俄羅斯古典音樂作品最優秀的指揮家之一。

「如果說聽貝多芬的作品，我會選擇卡拉揚指揮的版本；那聽俄羅斯的音樂作品，我更喜歡俄羅斯樂團的演繹，儘管音樂是一種通用的國際語言，許多其他國家樂團演奏俄羅斯作品也都非常優秀，但純正的俄羅斯風格就體現在指揮的一些細微處理上。雖然擺在指揮面前的是同一份樂譜，但每個人的理解和處理都會帶有一些難以言狀的微妙特點，尤其是在處理古典的俄羅斯作品時。」曹鵬說。

俄羅斯樂團的風格大都非常嚴謹、規範，有時候甚至是嚴苛。在莫斯科音樂學院求學時，曹鵬就曾「偷看」過俄羅斯著名指揮大師穆拉文斯基排練。「他排練時從來不許外人參觀，那天我早早就來到劇院，『貓』在座位下面。他對樂手的要求非常高，不放過每一個細節，甚至對音樂家也不留情面。」

即將率團來滬的俄羅斯馬林斯基劇院藝術總監兼首席指揮瓦萊里·捷傑耶夫在中國樂迷中有個昵稱，叫「姐夫」，然而他在樂團則被稱為「指揮沙皇」，他也承襲了樂隊嚴謹的傳統，對音樂的處理一絲不苟。

「大家都知道音樂會的關鍵在於聽，如果說『看』音樂會就顯得有點外行了，但真要說『看』音樂會的話，也有一點值得看，那就是指揮和樂手的交流。」曹鵬說：「優秀的樂團是跟著指揮走的，而不是埋頭看譜，在一次成功的音樂會上，你會發現有時候指揮哪怕做一個小小的動作，樂手就會給予一連串的『回報』，兩者隨著音樂不斷交流互動，這種互動會形成一種氣場感染觀眾，讓人激動。」

在曹鵬看來，優秀的指揮家不在於他的動作有多瀟洒，而在於能否掌握作品的精神，「你的內心要與音樂在一起、與作曲家在一起，而要做到這一點必須要有踏實的藝術積澱和勤奮的工作。」

今年91歲的曹鵬每次去聽音樂都會鄭重地穿上正裝，音樂結束時，他總是帶頭鼓掌的人之一。他說，這是對音樂家的尊重，對音樂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

很多人問過曹鵬，為什麼俄羅斯盛產優秀的音樂家。在他看來，這不僅與其悠久的歷史文化有關，更重要的是他們對音樂教育的重視，對音樂普及工作的重視。在俄羅斯，每周都有頂級樂團的普及音樂會，票價非常便宜。「我留學時，人們只要聽說我們是學交響樂指揮的，都會豎起大拇指，你在那裡會深深感到人們對音樂的尊重。」曹鵬說，「藝術是一座城市的靈魂，而優秀的劇院就像城市的大樹，它能讓藝術在這座城市繁衍、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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