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憐秋色罷,團扇復迎秋
奉帚平明金殿開,暫將團扇共徘徊。
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王昌齡《長信愁》
團扇,又稱宮扇、紈扇、合歡扇,起源於中國商代,距今已有三千多年歷史。
素白為面、竹木為架、中軸為柄、玉檀為墜,這一派巧法造化、醉墨淋漓,成就了中國獨有的扇文化。
扇名,寓意美好
團扇別名眾多,每一個,都是一份獨有的美好。
團扇形狀多似明月,取團圓、和美、吉祥之意,一稱合歡扇; 扇面材質以綾、羅、綺、紗等絲織物為主,一稱紈扇、羅扇、綺扇;扇面以繪畫、刺繡、緙絲、抽紗、燙花、通草貼花等為飾,一稱絹扇;宮中女子多用,又稱宮扇。
扇形,巧法造化
團扇造型以圓為主。圓,是先民遙望銀河璀璨、麗日中天最先體驗到的一種美。它的奧妙無窮、星辰日月、雲雷雨電,是世間任何一物都無可代替的。
圓在情感上,給人安定、平穩、和諧、圓融之感。古人濁酒對月,斟飲千年。這千年未斷的,是月光,也是團圓。
圓之外,梅花形取之傲骨,石榴形取多子多孫,腰圓形襯女子曲線柔美。不論鍾離、鳳尾、景花、玉佩、龍球、金鐘,皆賞心悅目、寓意美好。
扇面,色尚素白
絲綢有半遮半透,柔和光澤之美,天生就是製作團扇的佳品。其尚素尚白的風格,與古代女子純素清雅的秀美不期而遇。
扇面空間較大,是團扇中最適於裝飾之處。小小扇面之上,人物、花鳥、山河,無所不見。
至於扇面書法,因素白不過方寸,大肆鋪張易顯凌亂,故畫面多清新雅緻,少粗頭亂服;多楷書、篆書、隸書、行書四體而少草書。
咫尺之間,萬里可知,雅緻而不失酣暢。
扇骨,華朴巧拙
若說摺扇適於男子,扇骨爽利、豁達;那團扇則適於女子,扇骨纖巧、嫵媚。
扇骨由扇框和扇柄組成,材質以竹與木為多。
扇柄或自帶形狀,多取竹節、如意。柄端常穿孔如牛鼻,以系帶子或吊扇墜。扇墜取材多樣,如玉石、水晶、琥珀、象牙、紫檀、犀牛角等等。為求靈巧、輕便,仍以中國結之絲線為多。
扇史,娓娓不絕
團扇發於商,起於漢,成於唐宋,盛於清。
第一個將團扇由「用」推向「美」與「情」的,是西漢班婕妤。班氏曾與漢成帝舉案齊眉,因趙飛燕姐妹而失寵,只得退居長信宮侍奉太后。
每每思及當日,愴然涕下,作《團扇歌》:
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
裁作合歡扇,團圓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意奪炎熱。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以團扇「夏用冬棄」的命運自比,當真與古代大多數女子的情感命運相通。
團扇在文學作品中大量出現,自唐宋起。
詩作上,杜甫祖父杜審言的《雜曲歌辭 · 妾薄命》算是班婕妤借扇自比的延續:
啼鳥驚殘夢,飛花攪獨愁。
自憐春色罷,團扇復迎秋。
這份初唐詩人獨有的悲傷,較盛唐詩人的大起大落多了一分冷清;較晚唐詩人的心如死灰又多了一分不甘。
求而不得,舍而不願。這是一個時代還沒準備好迎接輝煌時無人能倖免的宿命悲劇。
到了李白的「一惑巧言子,朱顏成死傷。行將泣團扇,戚戚愁人腸」和劉禹錫的「明年入懷袖,別是機中練」,雖仍不得志,卻更多的是抱負難舒的憤懣和政治打擊後不滅的希望,字裡行間,自是不同的。
至兩宋,上至宮廷仕女苑,下到尋常百姓,團扇是必備之物。《清明上河圖》中持扇者百餘人,皆為團扇。
百姓尚且如此,自然是少不了文人的。
晏幾道寫什麼都忘不了那幾位不復得見的知己紅顏,「玉階秋感,年華暗去。
掩深宮,團扇無緒。(《解佩令》)」,寫團扇,也是如此。
而辛棄疾,便是素白團扇,寫出的也還是人將老矣,仍不見河山收復的滿目瘡痍:
「年年團扇怨秋風,愁絕寶杯空。山下卧龍丰度,台前戲馬英雄。而今休矣,花殘人似,人老花同。莫怪東籬韻減,只今丹桂香濃。(《朝中措》)」
清代,團扇美到了極致。滿族女性特有的大擺寬袖的旗袍配以精巧雅緻的團扇,一色澤艷麗,一清秀淡雅,相得益彰、倍增生機。
一把團扇,合天時、地氣、材美、工巧。現的,是古人材美工巧、才能為良的造物之思。
一把團扇,近取諸身,遠取諸物。蘊的,是古人道法自然的清凈之思。
一把團扇,清素絹白,不偏不倚。承的,是古人中和雅正的端美之思。
不覺晚風輕如許,且與團扇共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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