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勃·迪倫:反抗時代也反抗自己
鮑勃·迪倫
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被稱為時代聲音的鮑勃·迪倫保持著沉默。
儘管他在之後的一個星期有兩次演唱會,但瑞典學院至今無法確認,他是否會現身頒獎典禮。
這分沉默被喧囂包圍著。有學者質疑獎項的合理性。也有人指出,這位歌手不是第一次拿到文學類獎項,2008年的普利策獎就曾對他垂青——他一向就是一位「一流的詞作者,二流的歌手,三流的演員」。
關於「鮑勃·迪倫會拒絕領獎」的猜測也十分熱鬧。人們長篇大論地分析,究竟如何應對大獎才是一個「真正的反抗歌者」所為。
但是,解讀鮑勃·迪倫似乎是徒勞的。數部紀錄片、數十本傳記和數不清的報道作出了嘗試。可就連他本人於2000年出版的自傳都充滿了隱喻,掩藏在隨手編造的人物和並未發生的故事中。
「迪倫那不停變化、反覆失蹤的人生,那一再的變形,都讓你更渴望抓住他,然後把他固定住。」以他為主角的一部紀錄片的導演表示,「就在你想要抓住迪倫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不在那兒了。」
能確定的是,1960年聖誕節假期,風雪夜,瘦削的猶太青年羅伯特·艾倫·齊默曼佇立在路口,吉他和一個行李箱擺在腳邊。他奮力伸出大拇指,終於攔截到一輛順風車。這輛從明尼蘇達州出發的車最後抵達紐約,車中走下了鮑勃·迪倫。
齊默曼失蹤在路盡頭的風雪裡。鮑勃·迪倫立在了60年代的開端,脖子上垂下固定口風琴的鐵架子,輕撥吉他,20歲的喉頭髮出精心調整出的滄桑顫音。
那是喧囂與騷動的年歲,越戰的陰影籠罩,年輕人高舉「要做愛不要做戰」的標語;工會強勢,一幕戲的演員變動也會引發遊行;「垮掉的一代」將惠特曼的詩句當作時代的警示:「多抵制,少服從,一旦無條件地服從,就被完全奴役……」
此後的數十年間,他被看作反抗的領袖,一代人的代言人。《答案在風中飄揚》被視為向這紛亂時代的發問:「一個人要多少次轉過頭,才能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1962年,為黑人平權大聲疾呼的馬丁·路德·金博士被捕入獄。古巴導彈危機爆發,美蘇對峙的弦崩到極致,斷裂聲緊跟著核戰爭的蘑菇雲巨響。而每當重大事件的發生,人們期待著:鮑勃·迪倫會唱些什麼?
如後來在自傳里所說,迪倫的民謠「可不會溫柔地靠岸」。如同《大雨降至》的歌詞,迪倫要「敘說它的悲戚、思忖它的遭遇,讓它永存我一息之間」,然後「將佇立在大西洋冰冷的水面上,等待沒頂的一刻降臨」。
那時,迪倫一出聲即可收穫全場兩萬人的尖叫。歡呼聲中他當時的女友看向這位昂著腦袋的歌者,激動得淚流滿面——「我知道一個神誕生了」。
成為鮑勃·迪倫之前,齊默曼出生在明尼蘇達州杜魯斯的一個中產階級家庭。那是一座北方煤礦城市,人口不比此後鮑勃·迪倫的一場演唱會觀眾多。每個人都互相認識。
在冬季會持續8個月的杜魯斯,齊默曼「所知的世界只有那麼大」,於是年輕的他踏上旅程,以鮑勃·迪倫的名字,遊盪在紐約市的格林威治村。這裡遍布著咖啡館和俱樂部,聚集著從全國各地來找尋出路的民謠音樂家。他夜裡不知在誰家的沙發或是地下室里胡亂睡一覺,白天尋找著演出機會。
那時的他,還不是當下那個以難以採訪、高深莫測著稱的民謠巨擘。他大口呼吸著自由與反抗的空氣,他「迅速記下短小的詞句和事物」。無論是來自報紙、電影,還是偶然聽到的對話,他都會把它們變成音樂。
在無時無刻不在奏響的口琴、班卓琴、吉他聲中,迪倫找到了伍迪·格斯。被看作「美國精神的代表」之一的格斯,曾沿著美國漫長的鐵道線雲遊表演。奧巴馬總統就職宣誓時的歌曲《這片土地是你的土地》,就是格斯的創作。
這個電器商的兒子開始模仿伍迪·格斯自傳中那種不修文法的表達方式,模仿那帶有鄉土氣息的發音,甚至模仿偶像的衣著和氣質。當格斯的女兒見到他時,感覺到這是個和父親一樣,「灰撲撲的傢伙」。
迪倫歌頌這位導師的旅行,也宣言效仿。當他真的上路時,卻是為了從格斯模仿者的身份中蛻變。1964年2月,這位23歲的民謠寵兒抓上把吉他,和3個夥伴跳上一輛淺灰藍色的福特轎車。
年輕人們沿著小說《在路上》的主人公的車轍,橫跨美國。他們經過自動點唱機整夜哼唱的小酒館,農舍涼台上的木搖椅和峰頂白雪皚皚的落基山脈,最終抵達加州舊金山,那裡「嗡嗡聲和震動聲不絕於耳」。
「我不想過舊的生活。如果有什麼是我想要的,那就是我想要理解生活里的事情,然後擺脫他們。」他決定。
一路上,年輕人們與各種人交談:學生、知識分子、礦工、詩人、牛仔、酒販子……
「迪倫吸收事物是以潛移默化的方式進行的,像一隻在風中嗅味的叢林狼從空氣中獲得訊息。」《滾石》雜誌的創辦者之一戴維·道爾頓說。他認為,在這趟路途中,迪倫創造出了一個新的自己。
鮑勃·迪倫開始嘶吼。在雜誌封面上,鮑勃·迪倫身著皮衣,笑容酷似已故影星詹姆斯·迪恩。那是齊默曼最崇拜的英雄,他扮演的憤怒青年代表了一代人「無因的反叛」。
1965年,《像一顆滾石》橫空出世。配合著電音,迪倫大聲質問:「那是什麼感覺/沒有回家的方向/像無人相識/像一顆滾石。」
隨著歌聲的昂揚,鮑勃·迪倫這個名字上升到了上世紀60年代文化的圖騰柱上。每場演出,尖叫聲震天,噓聲也頗為驚人。他感到,自己成為一個「虛構國家的首腦」。甚至於1966年,當鮑勃·迪倫遭遇了一次摩托車事故,媒體頭條都在驚呼:迪倫隕落了?
其實鮑勃·迪倫並沒有隕落。他以事故為由避開聚光燈,回到了紐約,買了棟大房子,結婚生子。據鄰居回憶,這戶人家「相當無趣」,安靜而普通。
「我幻想能朝九晚五地工作,在綠樹成陰的地方有一所白色柵欄的房子,庭院里盛開著粉色的玫瑰。」回想起那段日子,迪倫在自傳中說。
如果當年的齊默曼沒有在那個暴風雪之夜搭上遠去的汽車,這應該就是他生命必然的走向。但當呼喊著《時代在改變》的鮑勃·迪倫走進這種生活,這是比死亡更讓樂迷驚訝的事情。
1971年,聽過新專輯,搖滾樂最早期的一位樂評人發布了鮑勃·迪倫的訃告。她聲稱那是「未被報道的死亡」,自事故後,鮑勃·迪倫已經是「一具行屍走肉」了。
1973年,《敲響天堂之門》發表。這首歌十分簡單,不復鮑勃標誌性長達四五節的長篇大論,只是反覆吟唱:「敲門、敲門、敲響天堂之門。」
諾貝爾文學獎揭曉時,鮑勃·迪倫已經75歲。在一次演唱中,他的聲音太過微弱,被覺得「太不迪倫」。最終,一位後輩模仿了「鮑勃·迪倫」的聲音,示意他跟唱。「是這個感覺么?」老頭子試探著問。
他仍有恐懼。「鏡子已經翻轉,而我可以從中看到未來——一個演員正在垃圾桶里摸索著,就在往昔輝煌的劇院之外」。
這個老人從未停止歌唱。2015年,新專輯發布。在這張專輯裡,他懶洋洋地敘述著「幸運的老太陽成日無事」也嘲笑著「為什麼要我改變」。
鮑勃·迪倫仍在不斷上路,巡演,採風。旅途對他是「像呼吸一樣自然」的事情,是「唯一一個」讓他「能成為自己所想的人的地方」。
在一次旅途中,他和夥伴們來到了《在路上》作者傑克·凱魯亞克的家鄉小城。這個「垮掉一代」的代表曾不顧一切攀上火車,逃離這個地方。如今,在他的墓前,兩人高聲喊著:
「致大地,致天空,致時代,致傑克,致音樂,致蟲蟻,致骨頭,致旅行,致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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