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銘：一份來自科學家奶爸的育兒「報告」

王立銘

編者按：

王立銘，浙江大學「80後」教授、博導，也是兩個可愛女兒的父親。1983年出生的他，大女兒五歲，小女兒半歲，是第一季科學隊長《生物學家解讀藏在動畫片里的科學》的主講人。

日前，在《知識分子》的群直播課程活動中，王立銘同許多年輕的爸爸媽媽們分享了與孩子們一起玩耍、一起學習、共同成長的經歷。

沒錯，這是一份科學家奶爸的育兒「報告」。

如何培養孩子的邏輯思維？

首先，大家會覺得科學家是一個「神聖的」或者至少說是「很神秘的」職業，但其實呢，科學家做的事和大多數人做的事也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我們的工作是做科學研究，探索未知的自然界秘密而已。當然，作為科學家爸爸，我所知道的那些內容，對於小寶寶來說，大多數都太艱深了，沒有辦法把那些知識生搬硬套地講給他們。

拋開具體知識，科學研究首先是一個特別講求邏輯的職業。科學家需要用很嚴密的邏輯進行推演，得出我們想要的結論，或者是排除我們本來以為的一個假說，所以邏輯非常重要。

回想和我們大女兒相處這五年多的時間，我特別希望她是一個有邏輯的人，有理性思維的人。當然，這個詞聽起來對五歲的孩子來說有點太高深了，但實踐起來倒也不難。比如，我女兒如果要做一件什麼事情，想做一件事情或者是不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我經常會問她這麼一個問題：「你能不能給我說兩到三個理由，你為什麼想做這件事，或者是你為什麼不想做這件事。」

由於經常問這個問題，我會得到一些非常有趣的觀察。

舉例來說，我的大女兒特別喜歡幼兒園的一個新活動，叫做「嘟嘟城」，就是小朋友們扮演不同的角色，這個「嘟嘟城」里有銀行，有繪畫坊，有攝影棚，有電影院。小朋友們既可以在這個地方打工掙錢，也可以在這個地方消費。

我就問女兒：「你為什麼喜歡『嘟嘟城』？」

關於這樣的問題，三五歲的寶寶通常會回答：「我就是很喜歡啊」。我女兒也是一樣。這是很正常的情緒反應，但是，我的希望是她能告訴我這個情緒反應背後有什麼邏輯的原因，所以我就誘導她思考：「你能想想，你在玩的過程中，為什麼喜歡玩這個遊戲嗎？」

我女兒總結出了兩個原因：第一，因為「嘟嘟城」有很多她平常玩不到的遊戲項目；第二，她說在「嘟嘟城」里，她第一次可以去掙錢，掙了錢再去買自己想要的東西，她覺得自己特別有成就感，因為她是靠自己的工作掙了些錢，然後干自己想乾的事情，平時在家裡都是爸爸媽媽給買東西。

我特別希望能用問題來誘導女兒用合乎邏輯的方法來思考。當她想做一件事情，或者是她想去哪裡玩，她想買什麼東西，或者是她不想上什麼課，不想去哪個地方，不想睡覺，不想吃飯，或者特別想吃一個什麼菜……我都會告訴她，請你給爸爸兩到三個理由，如果你說的有道理，我就聽你的，如果你說的沒道理，你就要聽爸爸的道理。

當然，講邏輯也許有一個小小的「副作用」，丫丫會經常要求「平等」，每次我希望她做點什麼或者不要做什麼的時候，她也會煞有介事的要求我給出講到三個理由。也因為她這種不屈不撓要說法的勁兒，在我們家某年的年終總結上，還得了全家人一致通過的「最有主見寶寶獎」。不過，我還是很開心看到她能如此這般舉一反三的。畢竟，自己的想法能找到依據，也不盲目服從或者對抗別人的建議，這不就是很寶貴的理性嗎？

如何教給孩子具體知識？

大家都知道，五歲左右的孩子特別愛問為什麼，特別是我的孩子在被我調教得這麼講邏輯的情況下，就更愛提問了。當她問起「為什麼」的時候，她可以沒完沒了的一直問下去。我會在這個時候，在她真的進入到問「為什麼」的狀態的時候，開始給她講，講一些我覺得比較有趣的科學知識。

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小朋友都會生病，我們丫丫（王立銘的大女兒）也會生病，尤其是冬天的時候，時不時的會發燒。發燒的時候，她就經常問「爸爸，我為什麼這麼難受，為什麼我沒有力氣」等等，就是和生病相關的「為什麼」。

當她問出這些問題，我就試圖給她解釋一下。比如說，我經常在她生病的時候跟她聊「好細胞」和「壞細胞」的概念。當然，我必須先說明，下面這些內容不見得在科學上是百分之百準確的——因為對於孩子來說，我們必須要把知識簡化之後跟他們講。

簡單來說，我就告訴她，有細胞是壞的，進入到你的身體，就會讓你得病，某些細菌、某些病毒，它們很小，如果進入你的身體里，就會拚命的長啊長，長很多，然後就會讓你得病。反過來，你的身體里有「好細胞」——其實我說的是免疫細胞，它們的功能就是在你的身體里像衛兵一樣保衛你，如果發現「壞細胞」就衝上去把它殺死。

因為我是做生物學研究的，對身體健康、環境、行為、認知等問題相對來說比較熟悉，所以一般情況下她問出這種問題，我就會儘可能地向她介紹一些我覺得比較有趣的概念。

如何保護孩子的想像力？

我知道很多的爸爸媽媽都會有一個小小的擔心，他們希望保護孩子的想像力，所以有家長就擔憂：對小孩子來說，灌輸很多「硬知識」，會不會束縛他的想像力？

在我看來，這種想法有一定道理。但是反過來講，如果不掌握信息，人的想像力是很貧乏的，真正的想像力其實建立在了解一定內容、掌握一些知識的基礎上。

孩子的想像力，或者是所有人的想像力需要有信息作為支撐。比如我和丫丫講過「好細胞、壞細胞」，於是有一次她和我聊，她說「我現在想清楚了我長大以後要幹什麼了」。我說：「你要幹什麼」？她說要開一家公司，那個公司叫「公主公司」。我就問她「公主公司」是幹什麼的，她說「公主公司」就是幫助人們生產很多好的細胞，這樣可以幫助那些生病的人把「壞細胞」給殺掉。

我覺得，這件事情給我的提示是，我不覺得信息本身一定會束縛想像力，實際上，我倒希望讓他們知道一些信息，讓他們的想像力在完全不同的維度上展開。

如何向孩子解釋自己的工作？

首先，我覺得「科學家爸爸」有點不一樣，我的工作性質本身比較自由自在，工作內容也不是很有條框約束。

大概從兩年前開始，我就有意識地希望女兒能夠理解我的職業，知道我在做什麼，知道我做的東西有什麼意思，有什麼意義。我希望女兒可以對科學研究或者是科學家做的工作不會陌生，她不會到大了也不知道爸爸天天在辦公室里忙碌什麼。她知道爸爸在做一些有益的事情，而且是一些有趣的實驗。

我經常會聽到很多爸爸媽媽在給孩子解釋為什麼要工作的時候，就會講我們要掙錢，掙錢才能給你買玩具，所以要加班，所以要出差等等。我特別有意識的不會用這種方式跟女兒講話。

當然，我首先會花很多時間陪他們，如果真的需要出差或需要加班，當她問起來的時候，我會告訴她，第一，爸爸在做一些很有意思的研究；第二，爸爸覺得做這些研究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爸爸希望每天都去做這些有意思的事情。作為家長，我不希望給孩子這樣的感覺：我工作就是為了掙錢。我希望她知道爸爸做的是有意義、同時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培養孩子戶外運動與閱讀的習慣

關於孩子的培養，我沒有明確的計劃。我和太太都不是那種紀律性特彆強的人，很難說制定出一個嚴格的計劃，每天做什麼，每個小時做什麼。這樣的安排別說對孩子，連我自己都做不到，我相信大多數爸爸媽媽也做不到。但是，確實有一些事情我很看重，也和我的成長背景有點關係，在此與大家分享。

首先，我特別希望孩子在戶外活動。這是從預防近視的角度出發。首先，我自己高度近視，而太太的視力是正常的。近視是一種遺傳疾病，父母一方有高度近視的，孩子近視的概率就會很高。但與此同時，也有一系列的流行病學研究指出：戶外活動，或者是在陽光下戶外活動的時間足夠長，是可以預防近視的。因此，我希望能幫助我的孩子不要近視，所以要多做一些戶外活動。

另外，我很希望孩子有很好的閱讀習慣。我希望她有喜歡看的書，也喜歡看書。因為，我是一個特別愛看書的人，有很多的時間都花在看書上，所以我現在就會有意識地和她一起讀一些東西。她看她的，我看我的，互不干擾。而當她有一些不認識的字，或者是不理解的話，就可以找我詢問。我們挺享受這個過程的。我女兒有自己的書桌，她看書的時候我就坐在邊上。我非常希望她能和我一樣有很好的閱讀習慣。

如何講好「敏感內容」？

有些家長在給孩子們講動物方面的知識時，一定會遇到求偶方面的內容。此時，就有部分家長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些「敏感內容」了，也有一些疑問。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我所主講的《科學隊長》恰好有幾期會講到動物求偶、交配的問題，我們的做法是不會隱瞞什麼。可能很多人看過寫給兒童的性教育繪本，我們很早就給孩子講過，有幾本很著名的書，例如《乳房的故事》《小威向前沖》等等，我和太太很早就跟女兒講過。

由於我們夫妻倆都是學生物的，本來對這種內容就沒有什麼陌生感或者神秘感。所以，我們會給女兒講精子和卵子結合在一起，怎麼懷孕怎麼會有寶寶這些事情。

當然，我們不會講得很細，但還是會把這個故事講給她聽。所以，對我們孩子來說，關於爸爸媽媽在一起精子和卵子怎麼結合，怎麼變成小寶寶，怎麼生出來的……這些內容她其實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

就我個人來說，這方面的內容沒有什麼好避諱的，就是一個正常的事情或現象。而且，我覺得讓孩子很早有性別意識是很好的一件事，例如你是一個小女孩，那麼，你和爸爸有什麼不一樣，和媽媽有什麼一樣，爸爸媽媽有什麼不一樣的，你需要保護什麼，你需要注意什麼……我覺得一開始講這些內容，孩子不一定什麼都能聽得懂。但慢慢地，她也會形成性別觀念，知道自己是小女孩，和小男孩不一樣，哪些地方不一樣以及這種不一樣意味著什麼。在我看來，這方面的內容從孩子小時候便開始教育，是更自然、更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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