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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內:中國所有的荒誕和精彩都存在於日常之中

特約撰稿:李曉雲



路內:中國所有的荒誕和精彩都存在於日常之中


法蘭克福書展活動現場。左起分別為王競、路內、艾瑞克、於一爽、阿克曼


10月20日,在2016德國法蘭克福書展的「國際舞台脫口秀」上,中國作家路內、於一爽與兩位推動中國文學海外傳播的人物阿克曼、艾瑞克進行了對談。


於一爽寫都市,路內寫小鎮,與老一輩中國作家的鄉土主題相比,他們的故事已經切換進了另一個場景。該活動的策劃人和主持人王競將之稱為「來自中國的文學新聲音」。在此次對談中,兩位作家也提及自己的生活經歷和寫作故事,以及自己眼中的文學標準。


以下為對談內容。

寫得好就是最高的標準


王競:阿克曼,你是孔子學院總部的高級顧問,孔子學院為什麼支持兩位還不怎麼為世界所知的年輕作家來法蘭克福書展登場?


阿克曼:首先因為路內和於一爽是好作家。就這麼簡單!


我們知道,中國作家到西方常面臨複雜的局面,他們總是需要以「中國文學代表」的身份來亮相,他們總是被視為「中國」作家,而不太被看作是一位「作家」。在西方當一個「中國作家」,就意味著你要麼是一位異見作家,也就是所謂的「good guy」,要麼你是位作協副主席——「bad guy」。所以這些作家面臨的困境常常是,他們總要去代表些什麼,比如代表中國社會、政府,代表整個國家和文化。


而我們採用的方法是去掉這一切,以好作家為選擇標準。這就是為什麼這兩位被邀請到法蘭克福書展上來的原因。我希望,這裡的人們就是把他們當成他們本來就是的那個身份:作家。

艾瑞克:我同意說中國的作家沒有責任非去代表什麼。但是,作家卻都還是要帶著某種責任感,去書寫身邊的家人或者生活的社會,或者自己的美學標準。不管是什麼,每個作家肯定會有一種東西在那裡,他寫的時候需要對這個東西負責。


作為作家,路內和於一爽你們二位,有沒有這麼一個要負責任的東西?


王競:說白了,你們二位為什麼寫作呢?


路內:這是一個矛盾的問題。我比較多地寫長篇,與短篇不同。長篇的體量感,對作者提出更高的要求。它同步地包含了對語言、結構、體裁等等美學上的要求,也考驗意識形態和觀念。我會用一到兩年,或三年去寫一本小說。這是一個寂寞的過程,沒有人可以幫到你。但是我要贏取它。我的責任感就是寫出好的小說。


於一爽:我喜歡一句話——我不對文學負責。很多討論只發生在文學內部,文學並不是對所有人打開的,有各種各樣的標準,我喜歡這個世界有標準。或者就是沒有標準,只有一個標準——寫得好。寫得好就是最大的標準。

王競:路內,你小時候生活在化工廠附近,你的小說也寫這個話題。現在你第一次來德國,就聽到了這裡化工廠爆炸的消息。你對德國的第一印象是?


路內:我出生在蘇州。二三十年外圍都是化工廠,父親是工程師。所以小時候我生活在工廠里,而不是蘇州的園林里。我的小說里寫化工廠,也寫過爆炸。後來很多讀者一聽到爆炸就來和我說。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德國,前兩天太太給我發了一張BASF (巴斯夫)工廠爆炸的照片,原來德國這裡也出現這種事情,我從小就知道全世界的化工廠都會炸,是個概率問題。概率令人傷感。


德國的空氣不錯,夜裡下雨的同時還能看到月亮;吃飯的時候沒有人玩手機;年輕人不卷褲腳管。

王競:一爽,路內在十年前辭職全身心投入寫作,你現在除了寫作,主要還擔任一家網站的文化時尚總監。你是怎麼承擔這個強度?


於一爽:我給不出答案了。比如工作,我對它的感情很複雜。熱情、認同、不再認同、沒有熱情,繼續投入熱情和認同,很多東西變成了模糊的一團,甚至也不是為了錢。所以工作對我來說是什麼,我不知道,同樣,寫作對我來說是什麼?我也一樣沒有辦法回答。


王競:路內寫小說也寫電影劇本,這是為了生存,還是純粹喜歡?


路內:我討厭寫電影劇本,但很喜歡電影。覺得可能世界上所有的電影編劇都是這樣的。寫劇本算是接觸電影的一種方式,和生存沒有必然的關係。


王競:一爽總是在書展上逛個沒完。你對法蘭克福書展有什麼印象?


於一爽:剛看完中國館。因為它和我有關,但是又和我沒關,我覺得一切都不在主流裡面,當然,這並不是嘲笑,也許什麼都不是。中國文化可以自己成為一個體系,不交流,但是我覺得很無聊。


中國所有的荒誕和精彩都存在於日常之中


王競:路內,有人對你的小說有些微詞,認為中國正在發生巨大而激動人心的變化,而你寫的是非常日常的生活。


路內:中國所有的荒誕和精彩都存在於日常之中。比如剛剛我路過書展的阿根廷館,就想起我的父親了。他其實是會跳探戈的,但是在他的青年時代,他把自己的才藝藏了起來,不然可能被抓進去了。


到了1980年,忽然又可以跳探戈了,所以他就開始在街上教不同的女生跳舞。當時還沒有營業性質的舞廳,於是他在街上、家裡教人跳舞,一直到1986年。前段時間,我找了一段阿根廷的拉丁舞錄像給父親看,他非常激動,叫起來:「啊!原來探戈可以這樣跳。原來女人可以光腳站在男人的鞋子上跳!」


這是我們上一代人的故事,它們像是幻影一樣在我們面前晃動。


王競:有人說於一爽的小說一看就知道寫的是北京,你同意這個說法嗎?


於一爽:北京是一個怪獸,很複雜,政治高度集中,會有很多隻屬於這裡的景觀。北京屬於中國,北京又不屬於中國,它太特殊了,但是可能也沒這麼特殊,我覺得我面對它是一種慌張吧。我不知道有沒有慌張的一代人,所有外部都投射到你內心。我覺得不能僅僅用北京來概括。一切都是模糊的、巨大的、像石塊壓在面前。但是我都習慣了。


阿克曼:於一爽,我在讀你書的時候,首先感受到的不是你在寫城市,你更多的是在寫人物關係。你小說裡面的人物都有種被拋棄的感覺,而他們似乎都選擇用性來逃避孤獨,來獲得安慰。是這樣嗎?


於一爽:可我小說里的人物都是想做愛都沒有做成。他們太慘了。人都是被拋棄的,比如他們突然就死了。可能以後我寫小說,不會再讓人突然死亡了。


一個作家可以不愛自己筆下的人物嗎?我有這個疑問。如果我愛他們,他們為什麼都死了?所以我不知道我寫下的人物是性無能,還是愛無能。這一切怎麼區分,對我來講也許不重要,它們就是發生了,什麼都不代表,他們應該愛,他們應該死,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普遍的經驗。


王競:路內,你說你想用寫作記錄一代人的記憶。同時你寫得很快,10年寫了6部長篇,好像生怕留不住什麼似的。你特別想記下來的是什麼?


路內:如果說我代表的是一代人,那是一個誤會。我其實只想代表我身邊的一些好朋友,還有父親母親這些人。我們經歷過很幻滅的時間,感到一些孤獨,感到一些可笑,想把它寫下來。


二十多年前,我去過一些中國的小城市。當時我買不起相機,所以這些畫面都留在我的記憶里。我是個寫詩的人,也有很多寫作的朋友,甚至比我寫得還好。二十多年過去了,這些朋友都不見了,然而我還在這裡,很傷感,所以想把它寫出來。我覺得這是每個從事文學的人都能夠理解的。能擁有共鳴已經足夠了。


王競:一爽,如果西方人去北京,會感到這有一種生龍活虎的能量,但是你的小說里流淌著另外一種情緒,或者一種基調,為什麼?


於一爽:不知道是什麼變成了我,還是這是天分。壞的天分。我喜歡李敬澤說的一句話:人為什麼要讀小說,寫小說,是因為人是會死的。另外我有一個非常好的朋友,他有一次問我說,你為什麼寫小說。當時喝多了,我就跟他講,活該。


王競:活該怎麼翻成英文?


於一爽:不知道。Go die?所以剛才阿克曼問我,為什麼性是我小說中人物的一個出口,我不知道,有一座山,它就在哪裡,關鍵是,他們後來都死了,他們沒有找到出口。而且我根本不在乎這些。


那麼,寫作是我的出口嗎,我覺得也不是,或者說人需要多少個出口,就算找到出口,要去哪兒?我現在還在這裡冒充一個作家,可能明天就不再寫作了。所有的可能性都是一種出口,那這算什麼。所以我坐在這裡,我不知道說什麼,只是想把我的問題放在這裡,我為什麼要寫作?我為什麼要逼自己寫作,還是誰在逼我寫作?所有的這一切的懷疑,我覺得構成了我對世界的一個基本的理解,一個冷色調的、現代性的理解。我希望可以運氣好,找到一樣的人,可以覺得溫暖一點,雖然我不太喜歡溫暖這個詞。


王競:艾瑞克,你和阿克曼一樣,是中國當代文學在國際上的推廣者。但聽說你離開了北京,回美國去了?


艾瑞克:我在中國生活了15年!現在我做的工作沒有變,還是做中國文學方面的事情,而說到推廣,我需要在中國生活了這麼久之後,花力氣開拓國際上的人脈,在西雅圖做這件事情很好。


王競:阿克曼,你認為在國際上推廣中國文學時,不必使用「中國文學」這個概念。為什麼?


阿克曼:我們應該推廣的是來自中國的好作家,就像路內和於一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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