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就是，看著他們一個個老去

文/又木

圖/網路

曾經在狂妄的年紀告訴自己：「活到30歲就已經足夠了，再接下去瞭然無趣。」那是離30歲還很遙遠的豆蔻年華，我用鮮花的方式在詛咒自己。

太單薄的年歲，想過出走、死亡、失蹤和失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而隨著年齡的增長，似乎光是想想都要付出不可承受的代價，意識到這個變化的時候，我還未接近三十，那個自己曾經預言過的死期。

那年，假期里除了睡覺、回家，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醫院，這是個幾乎每個人出生和死亡都要與之打交道的地方。

我很好奇醫生和護士們的心境變化，他們經常更直觀地目睹生死、疾病、脆弱和人情，我甚至會好奇他人在他們的眼中是一個怎樣的存在，是一具活體還是別的。

那時候，外婆年紀上漲，平時看來身體硬朗，某一段時間突然發現她急速消瘦，檢查後才知道是癌，好在發現及時，好在治療有方。那時，我才發覺她老了，她的女兒也老了。

治療順利進行著，我也舒了一口氣。她不想在家裡和醫院來回奔波，便打算周天直接留在醫院等待明天的電療，我去醫院陪了一天。病房從原來的單人間換為四人間，裡面住著一個個同死神搏鬥的生命，剛踏進病房，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連呼吸都是一種侵犯。

我一進去，一位老奶奶就說：「你孫女來啦？」外婆很開心地說：「是啊！這是我孫女，這是老大，上次來的那個是老二，我們老大很乖……」。外婆雖然一直說：「其實不用來陪我的，也沒什麼事，你應該會很悶吧。」但我知道她對於我的到來很開心，早上才到，她就囔著中午要給我做飯吃，晚上要給我煮米粉，就像我無數次回家後去看她一樣。

在隔壁病床的是一位大爺，他的老伴在照顧他，大爺很樂觀也很幽默。看到老伴拿著幾塊小麵包在吃，嘴裡念叨著「真不好吃」，他便從桌上拿出了米糕，掰了一塊要她吃。一個很日常的舉動，一種感情的水到渠成，一起經歷、在歲月的積澱中細水長流。

我突然看看外婆，外婆笑著跟我說：「那天晚上我夢到你外公了，第二天我就跟你媽說『不知道是不是你爸要來接我了』。」

我從很小就跟著外婆住，外公去世二十年左右，童年的記憶中，他是個很性情的人，我已經忘了自己是不是在他的葬禮上哭過，只記得當時自己很害怕，周圍的人都在哭。

很多個清晨，我在哭聲中醒來，揉著惺忪的睡眼，赤腳走到大廳，看到外婆對著牌位哭得傷心，我站在門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很久很久。

長大後我才隱約揣測當時的感覺，一種你永遠也走不進別人的悲傷里，就像別人也無法走進你自己的一樣，這樣的感覺在隨著年齡漸長，被一遍遍地擴大，那是一種無能為力，徹頭徹尾的無能為力，就算你傾盡生命也一樣無能為力。

我突然很想抱抱外婆，把她抱在我懷裡。

那些曾經你理所當然地認為是你的大山，就算天塌下來也會替你頂著的人，某一天你會突然發現，原來，他們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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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又木，仍在地球，與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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