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遲了，英雄老了，那又怎樣
文|艾明雅
在一家餐廳等人，無意聽鄰座兩位富態中年女子，在這秋日裡閑聊往事。
說到盡興時候談笑，偶爾耳語，我背對這唱戲的二人，輕輕地，自動腦補了一部電影。她們大抵是在說起一位舊時美人，風華絕代配五陵少年，只是二十年未見參加同學會，二人眼見她被時光抽干水分，「據說嫁得也很一般，老公也就是個普通幹部，前年中風死掉了，現在和她兒子媳婦一起住，聽說處得也不好。」
最後，聽她們以一句「都是命」將這一曲紅顏生命華章，幹勁利落收尾。
她們走後，我卻依然想像那有故事的女同學哪般模樣呢，風華之時，穿《花樣年華》蘇麗珍那樣的旗袍嗎？斜倚欄杆在落霞下抽一支煙嗎？後來落魄之際，如《桃姐》中的葉德嫻寂靜出入嗎？
而如今那閑聊之人，是當年班裡不起眼的小姑娘，後來被人尊稱「夫人」，頓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嗎？」
02
命運最是撩人心——所以，我雖樂觀，偶爾也會覺得這個世界乏味，人心涼薄。
人們傾向於把沒有富一輩子的男人和沒能美一輩子的女人稱為「輸家」，阿蘭德波頓寫，「輸家這個詞語往往冷漠地指向兩層含義，首先是指一些人在某些方面受到了損失，其次說明他們的所作所為使他們喪失了獲取同情的權利」，比起「都是命」，「都是你活該」，恐怕是這世間女子都不敢胖不敢老的原因。
如電梯里整形醫院無處不在的韓國原聲視頻廣告，綜合起來核心內容就是「老公不回家都是因為你胖你丑你皮膚不好。」
全世界都在反對你變成庸人，尤其，當你也曾是個美人。
03
如我們總是不肯讓美人安靜地老去，我們總是討厭詩人改賣小龍蝦，是因為我們同樣不肯放過自己。我們總是覺得，一個人妥協了，安靜了，老了，用放下了詩和遠方的方式開始活了，就輸了。
輸了嗎？葉傾城老師寫：不變成婦女，是否就可萬古長青美少女？
我偶爾也會想，當年傾城美人，如今靜默桃姐，那又怎樣呢？
這個世界上，一個人選擇以怎樣的姿勢老去應該是有選擇權的——你可以選擇做劉曉慶滿臉填玻尿酸，你也可以選當斯琴高娃主要看氣質，你可以選擇如李玟每天和自己的身體死磕運動兩個小時，也可以美食難捨挽著老夫的手吃遍大江南北一起幸福胖。
或者，如我這樣不求完美，但腰圍是個尊嚴底線。可是，我也愛那些胖胖的朋友們，因為，不管你選擇要用怎樣姿勢老去：
你得放過自己。
04
什麼是放過自己。
是選擇任何一種方式，都得金燦燦鋪滿你的理由。胖要胖得有理，你瘦要瘦得決絕，堅信自然美，你就得穩穩接住那些墊了鼻子的小蹄子的招，覺得書讀太少的人才會覺得大胸好看，你就得把你的平胸凹得時尚時尚最時尚。
你要光芒如晝，就要堅信黑夜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只想過愛馬仕人生，就得學會「女人創業即自殺」的言論，然後痛並甘願地自殺著。
要歸隱終南山養花種菜，就得忍得住清風袖裡霜冷清秋。
你得在你選的那條路上嬉皮笑臉殺無赦，認真fuck這個啰里八嗦的世界。
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這個世界，接下來會給你什麼，會讓人以怎樣的面孔生活著。
你以為只有美人難做嗎？英雄同樣艱難。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長發搖滾青年，把十年光陰獻給了舞台，紅透半邊天。可是，某一天，父親突然離世，年僅四歲的兒子被查出患有重度感統失調症。從那一天起，他的人生開始急轉彎，他選擇了去做一個父親。後來他說：
「即使在我們最紅的時候，我也沒覺得有多紅，在走向低谷的時候，我也沒覺得差到哪裡去，我覺得這就是生活，要去正確的對待。有了這種心態，我覺得什麼事情都可以面對。」
後來，他帶著如今康復順利的病子，又復出唱歌。只因為孩子的一句：爸爸，我想看你像海報上那樣站在舞台上唱歌。
他是秦勇。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就是生活。
當你美人如玉的時候，就放膽做一個美人。
當你英雄蓋世的時候，你就爽快做一個英雄。
你哼哼著像陳粒那樣唱《性空山》：
祝你手邊多銀財，祝你方寸永不亂，祝你嬌妻佳婿配良緣。
上半生峻岭，下半生只願平川，惜別傷離臨請飲這清酒三兩三。
可是有一天。
你這美人累了。
你這英雄困了老了。
而你不想在烏江邊悲壯自刎，只想採菊東籬，抱著娃虞姬做飯你洗碗。
你可能又會明白，每個人其實都在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那麼，又有什麼區別。
那你就放下，老去。潛心而活，看不懂這個世界就拉倒，告訴自己：
安然老去。
05
是的，老去。老去不是你的損失，因為那是上天的「所作所為」。
好幾年前我就寫，只想心安理得的老去，臉上擦不勻那厚粉，帶鬼大的金戒指，在葡萄架的後院里，看缸里的梅子酒是否已經醇厚，和隔壁鄰居比手上黃金鐲子的大小。
為什麼這樣的事情竟成理想，是因為知道自己，仍舍不下青春，仍放不掉紅塵。
其他人呢？
看看也覺得很好笑。
前兩年，章子怡當了媽，滿嘴都是「我是醒醒媽」，看客嫌她俗，可人家今天又頂著那張完美的宮二臉霸佔了2017倍耐力年曆唯一入選的亞洲女星地位——呵呵，人家左手右手就給了全世界一個耳光啪啪響：姐回來了。
大S曾經那麼視臉如命的女人，也會情願為愛二胎。
可以的，你都可以去做，去選。因為那就是一個人上半生或者下半生的區別，那就是一念拿起或一念放下的區別。那就是你選擇扶搖直上九萬里為鵬，又或者水擊三千里為鯤的區別。
人生選哪條路的道理，就像問你家女人到底有多少私房錢一樣，永遠不會有真實答案。所以你只能去試探，去觸碰，去猜想，最重要的，你得去愛。
畢竟，人生寂寞，歲月長，衣衫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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