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毒的老藝術家告訴你，為什麼希臘農神要吃掉自己的兒子

知識 10-26

他的身體已經不像是人類的身體，

更像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妖怪。

他張開大嘴啃食著兒子的胳膊，

手中的兒子已經變成一個殘軀

# 我們面前有兩個戈雅。

一個是西班牙王室所喜愛的宮廷畫師，他用最明亮的色調譜寫著宮廷中的詼諧曲；另一個是被惡魔選中的人，他塗抹的都是黑色的恐怖、絕望與憤怒。

狠毒的老藝術家告訴你，為什麼希臘農神要吃掉自己的兒子

薩圖恩食子，局部

西班牙畫家弗朗西斯科·戈雅（Francisco Goya,1746-1828）年輕的時候是個宮廷畫師。雖說兩次報考皇家美術學院都以失敗而告終，但他仍然努力投靠西班牙宮廷畫師門下，在18世紀七十年代進入宮廷，通過十年余的時間成長為皇家欽點的畫家。

70年代的戈雅順風順水，受委拉斯貴支影響的他把市井與日常融入到宮廷的繪畫之中，青年有為的戈雅用明亮歡快的色彩描繪著這一片安樂鄉的生活。

狠毒的老藝術家告訴你，為什麼希臘農神要吃掉自己的兒子

picnic on the banks of the manzanares-1776

可是下面這幅畫告訴我們，戈雅動搖了。雖然這幅創作於1801年的《查理四世的一家》，皇室家族仍然光鮮亮麗，沐浴著金色的聖光，但本應給人以皇室莊嚴之感的他們卻一個個呆若木雞得站著，眼神空洞，表情十分可笑。而畫家本人藏在暗處，看向觀眾的方向，與這些滑稽的人形成對比——這絕不是一個出於讚美心情的畫家會做的。

狠毒的老藝術家告訴你，為什麼希臘農神要吃掉自己的兒子

La familia de Carlos IV

這是一個複雜的年代。離他們不遠的法國正經歷著一場大革命，啟蒙思想也在歐洲的土地上蔓延，像戈雅一樣的西班牙年輕人們不再沉迷於安逸的生活，面前這個行將就木的王室和社會種種病態弊端，都在戈雅心中醞釀成一股邪惡而暗黑的力量。

# 理性沉睡，心魔生焉。

狠毒的老藝術家告訴你，為什麼希臘農神要吃掉自己的兒子

理性沉睡，心魔生焉（The Sleep of Reason Produces Monsters）

啟蒙主義崇尚理性。而戈雅表現理性的方式是讓它被所有非理性的事物所包圍。畫面中的人伏在桌子上，身後是只有屬於黑夜的蝙蝠、貓頭鷹——如果他再不醒來，就要被它們帶入黑暗中吞噬——「只有讓理性醒來，妖魔才會消失。」

# 驢子不是真驢子，怪物卻是真怪物。

狠毒的老藝術家告訴你，為什麼希臘農神要吃掉自己的兒子

變本加厲，1799（Miren que grabes! / Look How Solemn They Are）

對於戈雅來說，從表情與體態上刻畫這些貴族的衣冠禽獸已經遠遠不夠了，既然他們已然是非人的怪物，戈雅選擇直接改變他們的物種。這幅《變本加厲》中，平民是勞苦的驢子，而貴族卻成為人身、鳥爪、鷹嘴、驢耳的異形。

# 神不庇佑你惡魔的心

狠毒的老藝術家告訴你，為什麼希臘農神要吃掉自己的兒子

快點，他們醒來了！（Despacha, que despiértan /Be quick, they are waking up）

穿著修士袍的人露出的卻是鬼怪的臉，此時宗教給人的不再是慰藉，而是偽善與貪婪。

從1808年起西班牙戰亂不斷，戈雅在這期間創作了《戰爭的災難》（Los Desastres de la Guerra）系列作品。與之前直白的表達同樣，這個主題的作品中，戈雅絲毫不避諱戰爭的殘暴無情，在畫面中，死亡的戰士身首異處，在簡單的背景中被強化，讓人不得不面對眼前殘忍的事實。

薩圖恩食子

狠毒的老藝術家告訴你，為什麼希臘農神要吃掉自己的兒子

晚年的戈雅完全變成了一個黑暗而沉重的人。他筆下的題材再也不像年輕時那般歡快。哪怕是神話題材，戈雅也只能看到最黑暗的那一個。「薩圖恩食子」來源於古羅馬神話故事，薩圖恩是農神，對應著希臘神話中的農神克洛諾斯。

在希臘神話中，第一代天神烏拉諾斯和地母蓋亞生下了很多巨人，但是為了避免子女奪權，他們選擇把孩子強行塞回蓋亞的子宮，只有小兒子克洛諾斯趁烏拉諾斯和蓋亞交媾之時一刀斬斷了父親的陰莖，成為了第二代神王，但同時也受到了父親憤怒地詛咒：

「你會為你所做的付出代價。不久，你也將像我一樣被自己的兒子推翻。」

於是取得王位的克洛諾斯重蹈覆轍，為了避免他的子女奪權，他選擇把自己的一個個孩子都吃掉，但是最終他仍然被自己的小兒子推翻，小兒子成為了第三代神王，也就是宙斯。

魯本斯也曾表現過「農神食子」的題材，在他的這幅畫中，在一片混沌的背景中，農神正撕扯著兒子胸口的肉，兒子表情痛苦，他的胸前還能看到斑斑血跡。

狠毒的老藝術家告訴你，為什麼希臘農神要吃掉自己的兒子

魯本斯，薩圖恩，1636（Peter Paul Rubens，Saturn）

但是在戈雅的畫中，農神薩圖恩已然變成了一個怪物：表情猙獰，頭髮如枯草般散亂，雙目圓睜著看著觀眾的方向，讓人躲避不及。他的身體已經不像是人類的身體，更像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妖怪。他張開大嘴啃食著兒子的胳膊，手中的兒子已經變成一個殘軀。魯本斯作品的肉感讓人物看起來相當真實，但是在戈雅的畫中卻絲毫看不出這個黑暗中蓬頭垢面的老者跟神明有任何聯繫。

狠毒的老藝術家告訴你，為什麼希臘農神要吃掉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