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遼代南安寺塔
圖/從蔚縣南城門景仙門上望南安寺塔，張大鵬自攝，2015年
清源文化遺產
蔚縣的文物資源非常豐富，僅國保單位的數量就多達23項。看過蔚縣古城的祭祀體系和「一城兩制」的管理制度，本期介紹的是一座挺拔秀美的遼代密檐磚塔——南安寺塔。作為蔚縣「最資深的住戶」，它不僅體現了遼代磚石建築高超的建造技藝，地宮還出土了眾多遼代佛教藝術的文物精品。（查看蔚縣系列文章，請點擊：一城兩制：蔚縣歷史漫談；三分鐘看懂明清祠廟體系）
河北省張家口市下轄的蔚縣，古稱蔚州，處於北京正西方向，為「燕雲十六州」之一，拱衛著京城。現在的蔚州城始建於明代，州城南城門景仙門之西，有南安寺塔一座，塔高32米，聳立於平原之上，俯瞰著蔚州城，蔚為可觀。這座塔建於遼天慶元年（1111年），原屬南安寺。由於佛寺的建設遠遠早於明蔚州城的設立，因此有「先有南安寺，後有蔚州城」之說。南安寺塔也因建造年代久遠、建造造型優美而成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圖/南安寺塔，來源：國保檔案
圖/歷史輿圖中的南安寺塔，來源：清光緒年間，蔚州縣誌
南安寺塔溯源
南安寺始建於北魏年間（386-557年），而其鼎盛時期則是遼代。當時的南安寺，規模宏大，佛寺的興旺以及佛塔的建造均與遼朝末代皇帝耶律延禧有著密切的聯繫。《蔚州志》有「遼史道宗本紀太康六年（1080年）封皇孫耶律延禧梁王忠順軍節度使」的記載，時任蔚縣最高長官的耶律延禧，年僅5歲。如此小的年紀如何能擔當起軍事重鎮的最高長官呢？原來耶律延禧為皇太子耶律溶的嫡長子，也是未來皇位的繼承人。然而遼國末年，權臣專政，在耶律延禧4歲那年，他的父親就被權臣耶律乙辛秘密謀殺。而耶律延禧只能在皇帝爺爺的庇佑下艱難地成長。為了保護孫兒，遼道宗不敢立即封他為皇太孫，而是將之封為梁王，任蔚州節度使，並派六大勇士嚴密護衛他。遼國皇室崇佛，各地均建有大量的寺院，南安寺當時就是蔚州周邊著名的佛教寺院。耶律延禧虔誠地信仰佛教，擔任蔚州節度使後，他時常到南安寺禮佛，南安寺很快就升格為皇家級寺院。耶律延禧經常給南安寺捐資捐物，他認為，正是因為他虔誠的信仰幫他躲過耶律乙辛一次又一次的謀害。
二十一年後，道宗皇帝去世，耶律延禧繼承皇位，史稱「天祚皇帝」，改年號為「乾統」。當時的遼國已日暮西山，儘管耶律延禧勵精圖治，但國家的形勢很難發生本質的變化。他曾想到通過更改年號的方法以求改變帝國的頹勢。公元1111年，耶律延禧改年號為「天慶」，並命人擴建南安寺，還給南安寺重修佛塔一座，以求佛祖保佑帝國江山永久昌盛，這就是屹立至今的南安寺塔。南安寺也因之而成為天祚皇帝耶律延禧為帝國命運祈福的象徵。然而，佛塔建起僅十三年之後，大遼帝國就滅亡了。幸運的是，南安寺與南安寺塔奇異般地躲避了一次次戰亂的侵襲，存留下來。
直至明洪武初年，指揮使「懷遠將軍」周房建蔚州城。當時的南安寺仍佔地廣闊，新建的南城牆、護城河從寺院中穿過。明時的城牆建造需使用大量的磚，而屋宇眾多的南安寺建築恰好成為城磚的「來源」。周房下令拆除了整座南安寺，僅留下孤零零的佛塔。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知州柯法嘆息「寺廢惟塔存」，因此籌資在南安寺塔下僅存的畝許地上，重建南安寺。重建的南安寺規模遠不及遼代。根據文獻據記載，建有正殿三間，青蓮花界牌樓一座（已毀），東西禪房各數間，客房二間，大門一座，題額曰：古南安寺。從這段文字的描述來看，清代重建的南安寺僅一進院，規模與我們今天所見的南安寺塔院基本一致。
圖/重建後的南安寺山門，作者自攝，2015年
南安寺塔規制
南安寺塔平面八邊形，每邊長4.6米，實心磚造。塔由塔基、塔座、塔身、密檐與塔剎等部分組成，共有密檐十三層。塔基用斫鑿過的石條疊砌而成，塔基之上為磚砌須彌座各面雕有獸頭或福、祿篆字，上端砌有仿木磚檐，檐上圍砌有密而勻稱的仰蓮瓣三周，雕飾精美。塔身便置於蓮花座中，宛如一朵蓮花將塔身托起，十分美觀、幽雅。
圖/南安寺塔歷史照片，盧繩攝影，蔚縣文管所提供
塔身第一層較高，各角有磚砌塔形柱，其中四面砌著拱形假隔扇門，另四面有磚砌盲窗，並刻有花欞，頂部雕刻著盤龍，盤龍上砌仿木斗栱，斗栱之上為密檐。各層密檐之間，只用磚檐隔開，每層四面中間有孔，內置銅鏡一面，另四面平實，沒有隔扇門、窗欞等雕刻，層層密檐收分，從塔下仰望，塔檐逐層遞次內收，使塔的外輪廓呈現緩和的卷剎。各層塔檐之角懸掛著鐵鐸，風吹鐸動，叮咚作響，若高山流水，餘音裊裊，悅耳動聽。塔頂仰蓮外卷，承托起用金屬製作的覆缽、相輪、圓光、仰月、寶珠、寶蓋等組成的剎身。整座塔渾然一體，遠望崢嶸竦立，近觀挺拔凌雲，為蔚州古城一大文物景觀。
佛教可謂是遼國的國教，遼國花費巨資，建造了眾多佛教建築。佛塔是遼代重要的佛教建築類型，由於多以磚石建造，相比其他木構佛教廳堂，留存至今的佛塔數量較多，其中又尤以密檐式佛塔為主要類型。現存八十多處遼代佛塔中，有65座為密檐塔，其中有36處由於具有重要的歷史、科學和藝術價值而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從這37座（由於某些佛塔以雙塔形式存世，因此國保單位數量與佛塔數量不一致）國保級遼代密檐塔來看，南安寺塔建造於遼代末年，佛塔造型已趨於成熟、穩定，其八邊形與十三重檐為典型的密檐塔形制，而其32米的高度在現存遼塔中也屬於適中的規模。因此，可以說，南安寺塔是遼代密檐磚塔的典型代表。
圖/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遼代密檐塔分布示意圖，來源：保護規劃
南安寺塔地宮與出土文物
南安寺塔除了建築本身歷史久遠、造型優美，塔下地宮還出土了大量珍貴的遼代佛教文物。南安寺塔地宮和出土文物的被發現緣於2011年的地宮被盜。所幸經過當地公安人員的努力，盜賊不日即被抓獲，被盜文物全部追回。南安寺塔地宮位於佛塔正下方，地宮平面為正方形，邊長約1.36米，室內高約2.77米。四壁疊澀內收，宮頂中部有石板覆蓋。
地宮四壁有壁畫，內容為佛教題材，壁畫總面積約為15平方米。其中北壁繪一座七級密檐式塔，塔東繪有大菩提樹一棵，塔西下方有三人朝拜。西壁為仙人煉丹圖，分上下兩部分，上部為一仙人守護在方格紋檯面旁，檯面上有兩排各四隻冒著仙氣的蓮花紋壺；下部有八個仙人和兩隻壺。南壁為弔唁圖。東壁主要畫面破壞較嚴重，畫面上部為富貴牡丹圖，中部壁畫脫落具體內容不清，左下角有墨書題記，墨書題記為「天慶辛卯三月二十一日書皇子照慶趙」。經考證，天慶辛卯年，是遼代天慶元年（公元1111年），也就是說地宮與佛塔同時建造。由於年代久遠，地宮牆體擠壓，牆磚開裂脫落，壁畫損壞較為嚴重。總體來說，南安寺塔地宮壁畫主題突出，人物生動形象，線條流暢，繪畫技法嫻熟。
地宮出土文物共132件，以木質文物為多，有木塔及木雕的佛像、四大天王像等，還有金銀文物等，均為遼代佛教藝術精品。經專家鑒定，其中4件為一級文物，15件為二級文物，35件為三級文物，文物等級極高。這批文物目前保存於蔚州博物館新館之中，不日即開館，向公眾開放展示。
圖/南安寺塔出土文物，來源：《蔚縣文物圖冊》
南安寺塔的價值與保護策略
南安寺塔自遼代建造至今，經歷了數百年的風雲變幻。民國期間，直奉軍閥混戰時，南安寺塔塔身東第一、二、三層間被炮彈擊中，兩層磚檐遭破壞。建國後，塔院歸六街大隊（現六街居委會）所有。1978年左右，大隊在院內拆建東西廂房，僅余正殿（觀音殿）三間。1986年，蔚縣文物部門組織維修了塔身第一、二、三層間的炮彈洞痕，加固基礎塔座。1990年代，塔基進行了再次加固。新世紀到來後，蔚縣文物工作也翻開了新的篇章。2011年，文物部門出資翻修了南安寺塔院，修繕了觀音殿，拆除了70年代的建築，重新按照傳統建築風格建造了東西廂房及山門、碑亭等，格局與文獻中記載的清代塔院大體吻合。
基於南安寺塔歷史的分析，我們認為南安寺塔的價值突出體現於其建造歷史的久遠以及它對城市景觀的卓越貢獻。南安寺塔是蔚州縣城中現存最早的地上建築，其地宮出土的文物也為縣城最古老的佛教文物，見證了蔚州城的歷史發展；南安寺塔建築造型優美，規模適中，雕飾精良，它是遼代密檐磚塔的典型代表，體現了遼代磚石建築的高超建造技藝，地宮出土文物也是遼代佛教藝術精品；自建造至今，南安寺塔一直為縣城內最高建築，是蔚州城的地標，構成重要的城市景觀節點。
圖/從蔚縣城中心的鼓樓上遙望南城門景仙門與南安寺塔，來源：《蔚縣影集》
令人遺憾的是，由於南安寺塔院的權屬問題，南安寺塔雖然經過文物部門的精心修繕，但塔下的南安寺卻沒有得到適宜的維護。塔院雖然近年有翻新，但建築卻租賃給商戶用於製作燈籠和存放貨品，並未對外展示開放。任何一位拜訪蔚州古城的遊人，遠遠看到優美的南安寺塔，便被吸引而來。南安寺塔位於城南的歷史街區中，周圍的民居雖有點破敗，但仍可尋覓見精緻的門頭，生動的小院，趣味盎然。然而，待他們走進南安寺塔院，看到院中堆放的各種雜物，凌亂的環境使遊人們望而卻步。塔院的現狀也危害到文物本體，埋下了極大的消防隱患。
圖/南安寺塔院現狀，來源：作者自攝，2015年
值得慶幸的是，蔚縣文物部門正聯合市政、規劃等多部門，積極開展南安寺塔文物保護與環境整治工作。蔚縣文物部門將逐漸收回南安寺塔院所有權與管理權，將塔院作為展示南安寺與蔚縣歷史的場所。南安寺塔緊鄰南城牆舊址，如今城牆早已不存，塔院南側一帶多為風貌、質量均不佳的老舊多層住房。蔚縣棚戶區改造工程已經開啟，計劃今年年底拆除佔據南城牆舊址之上的建築。拆遷之後，南城牆及南護城河一帶將作為遺址公園，增加綠化與公共設施，作為城市公共空間面向市民開放。屆時，南安寺門前將是一片綠地，不僅打通了從護城河、南關城一帶望向南安寺塔的景觀視廊，同時也將南安寺塔與南城門景仙門、南關城內的關帝廟、釋迦寺等文物古迹更好地聯繫起來。結合公共交通、騎行道路的設計，形成滿足不同人群需求的文物遊覽、景觀觀賞路線，更好、更全面地展示南安寺塔的文物價值以及全國文物第一縣的歷史文化。
圖/蔚州古城展示利用規劃設想，來源：保護規劃
項目名稱：蔚縣七處國保單位保護規劃
起止時間：2015年4月——至今
項目委託方：蔚縣文物事業管理所
項目承擔方：北京國文琰文化遺產保護中心有限公司 綜合一所
進展程度：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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