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伽師地論科句披尋記》第一版是如何出版的——深切懷念顧康年先生

眾所周知，《瑜伽師地論科句披尋記》是韓清凈先生最重要的一部著作，在這部巨著的最後部分，有一篇《瑜伽師地論科句披尋記彙編後記》，其全部內容是：

《瑜伽師地論科句披尋記》為本學會前學長韓清凈居士最後宏著。此論著性相賅攝，義解精詳，萬象包羅，為大乘佛法教理之淵海。公元七世紀間玄奘三藏即為求取此論而西行遊學，歸國後便宣譯此論與十支論等，並盛行弘講，傳制疏記，形成中土大乘法相學派。但自中唐以後義學漸衰，千餘年來講習式微，傳鈔刊印亦有訛略。清凈居士有鑒於此，因發宏願詳加校訂，撰成瑜伽論科句四十萬言。並又融會本論前後文義，綜考所有有關論著疏釋撰成瑜伽論披尋記七十萬言，以闡發瑜伽大論奧義。三時學會前理事朱芾煌居士於茲撰業襄助實多。書成後韓、朱兩居士後先逝世。學會馬一崇居士又就遺著科句、披尋記加以會編，並準備刊印，馬君又於去年逝世。同人以此書刊印不容再緩，因用打字刷印百部行世。義學益明法流廣布，一切見聞同沾利益。是為記。

公元一九五九年七月三日三時學會謹識

許多人並不知道，這篇《彙編後記》乃是顧康年先生所撰，時在一九五九年七月三日。但是，《瑜伽師地論科句披尋記》的正式印刷完成已經是在一九六零年了。

顧康年先生是何許人也？

顧康年先生，字康年，名匡賢，浙江嘉善人。於抗戰時期赴滬工作，從此即定居申城。先生乃一介寒士，生平疏於世務。先生自謂「江南布衣，滬濱遁士，逃名謝祿，閉門讀書」。先生於公務之餘喜讀佛書，曾在上海法相學社從范古農老居士學習法相唯識，深有所契。1949年以後，即棄職在家，雖生活艱辛仍專意佛學，弘法利生不遺餘力。於文革期間讀黃檗大師《傳心法要》而幡然醒悟，深悟拈花宗旨，親證衣里明珠。先生有感於義天陰霾迷信猖獗，遂發大心，勇挽狂瀾，歷盡艱辛撰成《驪珠集》一書，要在破邪顯正，重光佛法。先生除《驪珠集》之外，曾有多種文稿著述凡數百卷，惜於文革中毀於一旦。

上世紀八十年代，倪正和老居士曾力邀先生擔任上海佛協領導職務，但先生無心世祿，固辭之。先生於1990年前後應邀前往閩南佛學院、九華山佛學院任教。先生數十年來，長期屈居於寬0.9米、長不足1.9米，僅容放置一架小鐵床的過道之內，白天亦需開燈，體氣衰損殊甚。雖然生活如此艱苦，先生仍然多次前往民政部門捐款捐衣，工作人員也深為感動。1994年3月，因不慎骨折，先生卧床十七天，於3月23日晨七點，在家中狹小過道內溘然長逝，享年七十九歲。臨終前先生自云：願眾生苦皆集於我。

顧康年先生是上海法相學社范古農老居士的弟子，並非三時學會成員，那麼韓清凈居士的著作手稿是怎麼來到他的手上的呢？

當年，三時學會的同人決心儘快出版韓清凈居士的《瑜伽師地論科句披尋記》，於是將該書原稿交由馬一崇居士進行整理彙編。馬一崇居士把清凈先生的手稿裁剪成紙條，粘貼在金陵刻經處出版的《瑜伽師地論》的相關文字的上方，於1958年將此原稿用兩個柳條框運到上海，交給顧康年先生。康年先生為該書的出版事宜曾致函趙朴初先生，但是趙朴初先生復函說「茲事體大，容後再議」。未幾，馬一崇居士也突然逝世，康年先生便完全依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獨立完成了《瑜伽師地論科句披尋記》打字印刷的全部工作。為了保證文本的質量，康年先生在拿到手稿之後，先把全部的文字都用手中的《頻伽藏》進行了校對。當時打字油印所需的資金，是韓清凈夫人在1957年賣掉房子後所得的人民幣5000元整。

不知道有多少人有幸看到第一版的《瑜珈師地論科句披尋記》，雖然這部書是打字油印的，但是線裝十六冊，古樸典雅，印數卻是十足的一百套。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會有人認為該書第一次出版時「只有30套左右，其中只有16套是全的」。康年先生花了一年多時間終於完成了這一艱巨的工作。今天來看這事好像並不困難，但是請諸位不要忘記康年先生的工作是在1958年開始進行的，1958年啊！

《瑜珈師地論科句披尋記》印出來以後，在上海留了十幾套。因恐佚失，分別贈送給上海圖書館、上海師院和上海博物館等機構。個人也有幸得到的，有倪正和、佘雷、章偉川和顧興根等人。

後來，當該書於1989年再次印行時，顧興根先生寫了一篇彙編綴言，其文如下：

本書為韓清凈老居士之遺作。韓老後半生中，朝斯夕斯，凡數十寒暑，始告完成。記中將《瑜論》奧義，以獨具之灼見，闡發無遺。尤為難得者，論中前後相關之處一一指出，使讀者瞻此顧彼，披尋有方。范古農老居士生前讀其部分初稿，讚歎備至，譽為本世紀來漢文內典中之驚人作品，其價值可想見矣。原稿在十年浩劫中已蕩然無剩。鄭頌英居士在滬發現打字油印本，大喜過望，倡議印刷出版，海內外緇素大德紛紛表示贊助。要非佛力加被，慈氏垂愍，蘊櫝潛珍，寧得人間重見？流通有日，謹綴數日，聊表慶幸云爾。顧興根志於滬上。

顧興根先生在第二版的跋中所說的，很多是推測之詞，比如「韓老後半生中，朝斯夕斯，凡數十寒暑始告完成」云云。其實在《披尋記》的序言中，清凈先生自己說的很清楚，「發願以三萬小時為期」，「自二十六年九月始，迄三十二年一月終，五年之間寒暑無輟幸得竣事」。這就明確說明，這部著作是他老人家在五年又五個月中花了三萬小時的時間始克完成的。

當年，顧興根曾問康年先生，是否應該在跋文中提及康年先生在出版該書第一版中所作的工作，康年先生明確說不必了。

康年先生生前堅定不移地大力提倡「破除迷信，擺脫宗教」。所謂「破除迷信」者，不僅僅是指燒香磕頭而言，同時更要大力破斥所謂「妙凈明心」之類的本體謬論，以及所謂的自甘墮落而諂媚討好於統治階級的佛界權威和名流之屬。所謂「擺脫宗教」者，是指世俗以佛為神、為相好莊嚴之種種謬見，亟須擺脫。康年先生明白指出，必須掃清千百年來種種謬見，還佛法之本來面目，佛教才能在今日今時重新發揚光大。

古人云：「夫欲弘大道,要先直其心,心既真直,然後入行能深,入行既深,則能廣運無涯」。康年先生一生的行誼，便是這句話最為恰當的註腳。先生弘揚正法矢志不渝的犧牲精神，不遺餘力誨人不倦的奉獻精神，淡泊自甘不慕榮利的高潔情操，都使後人景仰不已。康年先生實乃末法時代之指路明燈，中流砥柱。先生離開我們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二個年頭了，但是先生的精神永遠激勵著後輩弟子，勇猛精進，奮然前行！

二0一六年五月三十一日凌晨三時二十分寫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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