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隱娘原來是武俠小說的鼻祖娘！

（侯孝賢《聶隱娘》）

文/侯虹斌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標準俠客形象，無過於此。唐朝是一個任俠使氣的好年代，天下俠客，如雨後小蘑菇到處都是，連李白自己都是，少年遊俠、中年遊宦、晚年遊仙，爽得很。在此基礎上，誕生了最詭異的俠客聶隱娘，來無影，去無蹤，摘花殺人，一葦渡江，深藏功名。

唐朝貞元年間，大將聶鋒有個女兒叫聶隱娘，十歲那年，一位比丘尼師父來化緣，看中她的聰明，想向聶鋒討要她，聶鋒當然不答應。尼姑只留下一句話：「就算將軍把女兒鎖在鐵櫃，她終究會被我帶走的。」聶鋒為防範意外，加派許多護衛看守女兒。夜裡還不見什麼風吹草動，他以為安全了，趕緊到女兒房裡查看，結果隱娘真的不見了！

隱娘連夜被帶到一個大石洞里，吞下一顆藥丸，拿著一把寶劍，和兩個一般年齡的女孩一起學習攀岩走壁。第一年，隱娘刺猿猴而百無一失；第三年，隱娘能一劍刺中天上飛的老鷹，劍也越變越短；第四年，隱娘可用羊角匕首當街殺掉惡人而不引人注意：第五年，師父讓隱娘去殺人，說某大官害人甚多，吩咐她夜中去行刺。聶隱娘技術上已經不成問題了，但這次遇到了心理障礙。她見到那大官在逗小孩兒玩，那孩子甚是可愛，她一時不忍下手，直到天黑才殺了他的頭。尼姑大加叱責，教她：「以後遇到這種人，必須先殺了他所愛之人，再殺他。」師父還為她開後腦，把羊角匕首藏在裡面，要用的時候直接從後腦抽出來，比孫悟空的金箍棒還靈光。

殺人，最難突破的就是心理障礙和道德障礙，關於正義與非正義的哲學教育，保證了聶隱娘在殺人之後的心理健康。

和《紅線》一樣，這是中國最早的武俠小說，主角都是小女生。這第一段就奠定了武俠小說里通常的範式。一位貴族之子女，總是因為某種原因，受世外高人的指導開始學習武功。武功循序漸進，日益精進，就像每天綁著沙袋練跳坑，總有一天跳出去。有興趣者，不妨找一份武功的使用說明書，練練看。

這樣，一代大俠聶隱娘的冉冉升起。

（磨鏡少年）

（一個人，沒有同類。）

有一天，一個專門為人磨鏡子的年輕人在聶府門前作生意，隱娘要求嫁給磨鏡少年。雖然門不當戶不對，但老爹聶鋒沒辦法，只好同意了。後來，大帥魏博高薪聘請聶隱娘作為幕僚，又請隱娘前往陳許去暗殺劉昌裔。那時，世界上到處都是有才華的殺手，劉昌裔也算是一個吧，帶著點流氓氣。他算準聶隱娘要來，就派出部下去到北邊城門口等隱娘夫婦。隱娘訝異自己的行蹤竟然被識破，認為劉是一個聰明人，索性就聽從劉的吩咐作其保鑣了。

一個月後，魏博派精精兒來殺劉昌裔，聶隱娘早已算到，半夜裡，兩條紅白長巾凌空而降，纏在劉昌裔的床腳，隱娘施展飛檐走壁的功夫對著空氣猛砍，不一會兒，隱娘就把精精兒給殺了，並拿出藥水處理，毀屍滅跡。魏博又派空空兒刺殺劉昌裔，聶隱娘自知打不過，便變作一隻小蟲躲進劉的腸中等待機會行動，讓劉戴著于闐古玉睡覺。到了三更時分，劉昌裔聽到脖子傳來鏗鏗的聲音，隱娘從劉的口中跳出來向劉賀喜：「劉大人您安全了，妙手空空兒一向自負甚高，準備妥當後攻擊竟然沒有得手對他來說是一種恥辱，所以在我們談話的同時他已經離開老遠了！」劉昌裔低頭一看，赫然發現玉佩上有一道很深的割痕！

又過了幾年，隱娘辭別劉昌裔，雲遊四海，遍訪得道高人，不知所終。

聶隱娘故事出於裴鉶所作的《傳奇》，是最早的武俠小說。故事中的隱娘，一身本領，瀟洒飄然，無目的，無方向，沒有恨，也沒有愛，似乎從一露面開始，就已是超然世外的入定高僧。

畢竟是始祖，它還不夠矯情不夠壯烈，要是今人，一定把隱娘的愛情攪成三角、四角戀愛，然後再生髮出一番家仇國恨，非得把人往死里逼，逼到弒父殺兄，逼到生死對抗不可。這樣才叫武俠嘛。但如果真這麼寫，是不是又落了俗套，落了下乘？

附錄：

聶隱娘：事見唐·裴鉶所撰《傳奇》中的《聶隱娘》。聶隱娘為魏博大將聶鋒之女，10歲時被一女尼用法術「偷去」，教以劍術，能白日刺人，人莫能見，乃送歸其家。而身懷絕技的聶隱娘，又自擇一個僅會磨劍、余無他能的少年為丈夫。聶父死後，魏博主帥與陳許節度使劉昌裔不和，欲令聶隱娘暗殺之，聶卻轉而投劉。後劉昌裔入覲，聶告別而去。2015年，電影導演侯孝賢所拍的《刺客聶隱娘》獲得金馬獎最佳影片獎。

本文選自我的新書《叫我女王大人》，花城出版社，2016年10月版，

京東、噹噹、天貓及各大書店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