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應享有免於上當受騙的自由

人人應享有免於上當受騙的自由

文武雲溥

二戰時期的美國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講過，人類應當追求四大基本自由：一是言論自由，二是崇拜上帝的自由，三是不虞匱乏的自由，四是免於恐懼的自由。很遺憾，羅斯福先生說這話已經過去了七十多年，四大自由基本跟我們這些吃瓜群眾沒啥關係。但我覺得有一項自由，大傢伙兒努努力還有可能夠得著，就是免於上當受騙的自由。

嚴格來說，免於上當受騙的自由，還是從屬於「免於恐懼的自由」，因為我們都害怕上當受騙。只是世間值得恐懼的事情太多，單拎出上當受騙這一項來說說也未嘗不可。前段時間新聞老是報道電信詐騙的事，好幾位正當妙齡的大學生遭遇了騙子，失去錢財之外，還有人失去了生命。

據說公安機關對於人命關天的事還比較重視，很快抓捕了躲在電話線另一頭的騙子。無奈騙子實在太多，鬧出人命的畢竟是極端個案，絕大部分人包括我，依然每天能收到好幾個詐騙電話。我對待詐騙電話的態度比較惡劣，比如騙子說「明天上午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我就說「滾蛋」。有些朋友好意提醒我，騙子也是人，人都有自尊心，對騙子也要保持基本的文明禮貌，不然騙子知道你的電話號碼，對你展開打擊報復行動怎麼辦。我反思了一下覺得有道理，脾氣暴躁是我的不對，以後再接到騙子電話，我就說「去你大爺的」，這樣顯得比較文雅。

電信詐騙很可惡，騙子隱身在電話信號的另一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公安機關抓騙子都需要較高的技術含量。還有同樣可惡的一種詐騙，是街頭巷尾一些偽裝成服務業的騙術，你能看見活生生的服務員：比如美容院、理髮店，還有賣保健品的、賣床墊枕頭的，賣鍋碗瓢勺剪子菜刀的，諸如此類，以往有助於提高人民群眾生活水平的很多服務，如今都遭遇了騙子們改頭換面的利用。

這類服務業騙子瞄準的人群，是廣大家庭主婦和老年人，有點閑錢但習慣了精打細算，有很多時間，關心家人和自己身體健康，希望買到點好東西的老百姓。舉個例子，我媽就經常遇到此類騙子。今年春節期間我回老家過年，我媽很興奮地告訴我，城裡新開了一家美容院，服務非常周到熱情，我媽去體驗了一次，一高興就辦了一張面值1000元的儲值卡。重點在於這張儲值卡的設定很神奇：憑卡每次做美容消費100元，同時返還100元現金。也就是說，我媽拿著這張卡可以去做10次單價100元的美容，每次去還能拿到店家給的100元，做滿10次美容的話，辦卡的1000元就全額返還。

聽完我媽的描述，我就驚呆了。這是做美容嗎？這是做雷鋒！一家有店面有服務員的美容院，提供服務卻不收錢，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便宜事？我認為必定有詐。但我媽認為我是瞎操心，她老人家已經去過三四次，每次做完美容都能拿到真實的100元鈔票，我媽表示很有信心做滿10次美容，拿回1000元本金——請注意我用了「本金」這個詞，因為我已經在懷疑這家小小的美容院，有可能在從事某種金融詐騙。所有許以高額回報的金融騙局，騙子盯上的都是受騙者投入的本金。

我問我媽，你每次去做美容，服務員就老老實實給你服務然後返還100元嗎？我媽說每次返還100元不假，但是每個月只能享受一次這樣的服務，也就是你想拿回1000元，至少需要10個月時間。另外，我媽每次去做美容，服務員都很親熱地勸我媽再辦一張10000元的卡，說是萬元卡能享受更高級的服務，能更快拿回本金，還能有額外的返利。萬元卡之上，好像還有十幾萬甚至幾十萬的超級貴賓卡。

聽到這裡我就明白了。我就跟我媽說，第一，絕對不要再多花一分錢給這家美容院，說什麼都要捂緊錢袋；第二，這家美容院不會讓你順利拿回1000元，他們是騙子，不滿10個月一定會捲款跑路。

我媽不信，認為我總是把人想得太壞，那些熱情招呼客人的美容小妹，怎麼可能是騙子？我說不信咱們打個賭。

結果當然是我賭贏了。沒到10個月，這家美容院就關門了。據我媽說，她後來又去做了兩次美容，美容院的小妹見我媽不論怎麼忽悠都不為所動，也就不再熱情勸說。兩三個月後的一天，美容院突然關門，憤怒的人群聚集在店外砸門叫嚷，大家才知道這家店大概捲走了上千萬元。有些被騙子蒙蔽的客人，辦了數十萬元的儲值卡，想的是幾個月後拿回本金還能獲取遠高於銀行理財的收益，結果血本無歸。

我媽說，幸虧咱才損失了幾百塊錢，那些扔進去幾十萬的，唉。

我說，騙子面前，人人平等。幾百塊和幾十萬，沒有本質區別，都是上當受騙。

騙子為什麼能騙到人？一方面是利用了人皆有之的貪小便宜心理，只要你相信天上會掉餡餅，騙子就有機會騙到你。另一方面，我們常說人情冷暖，騙子大多是表現得最「暖」的那類人，用熱情的花言巧語哄騙你。只要你感覺自己的內心空虛寂寞冷，騙子就有機會來「送溫暖」，上當受騙就不遠了。

說到這裡其實有點心酸，正是因為我們這些年輕人常年出門在外，對父母關心不夠，他們才容易上騙子的當。說實話，有水平的騙子，真的能做到比親人還親，比朋友還暖。我在北京居住的小區附近，也經常看到一些老人自帶小板凳，大清早就在某個門店前排隊，等店門開就魚貫而入，扎在小屋裡一整天。這類門店大多號稱在為老人們免費舉辦養生健康講座，順便出售一些「保健按摩儀」、「養顏口服液」之類神神叨叨的東西。你要說這些開店的是騙子，估計很多老人會跟你急：騙什麼騙，我就當交學費聽課了行不行？我就當花錢請人陪聊天了行不行？給你同樣的錢，你願意陪老人們共度這樣「溫暖」的一天嗎？

這就是自由的悖論：按說我們活在世上，應當坦然面對各色人等，不必擔心被人耍心眼算計，這樣的生活算是「免於上當受騙的自由」。事實上，這樣的自由很難實現。一方面，騙子無處不在，天下很難無賊。另一方面，即使沒人設計騙人，你我的內心恐怕也難得自由——我們能像騙子一樣熱情周到地關懷父母嗎？如果有一天，我們老無所依，縱然自由自在，會不會也偶爾期待騙子的青睞：大爺大媽，做個美容吧，每天一百塊錢，讓您返老還童。

▌六根為今日頭條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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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根者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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