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的超級明星教師

無論是在中世紀，還是在現代，一個好的老師總能自然而然的贏得學生的愛戴，這樣的一個好老師就簡直就好像是一個偶像，帶著他的追星族——學生，徜徉在知識的道路上。

作為一個學生，最大的幸運莫過於自己能遇到一位能作為自己風向標的好老師。那麼，中世紀學生心目中的好老師應該是什麼樣子呢？難道中世紀的老師都是非常刻板，面目可憎么？其實，就像我們看到的，大學的本質就算曆經千年，一個好教師的本質千百年來也從未變過。

首先要介紹的是科隆大學的一位明星教師，這就是被世人尊稱的「大阿爾伯特」（Albertus Magnus），他這個名字中的這個「大」，並不是說他家裡還有個兄弟叫「小阿爾伯特」。這個「大」對應的是來自於「賢者」這個詞。而且，實際上科隆大學就是他自己一手創立的，在這裡他的追隨者可不少。要知道，後來的科隆大學成為了僅次於巴黎大學和牛津大學的經院哲學研究中心。

大阿爾伯特，可以說活著的時候就是個傳奇，被世人稱為「全能博士」。在大學裡的學生們認為他說的話就是權威，就是經典。要知道，經院哲學的慣例是不會引用當時仍舊活著的人的話語和作品——當然不是說，大阿爾伯特是個「活烈士」，而是說他在那時，在學生的眼中就好像是活著的亞里士多德，阿維森納或者是阿羅維伊。

作為一個好教師，當然不能僅僅憑著自己的名聲活著，他最基本的素質就是必須在學術上有巨大的成就。亞里士多德哲學，這個課目正是通過大阿爾伯特的「系統加工」，正式在經院哲學中獲得自己的一席之地的。大阿爾伯特對於當時的亞里士多德著作進行了一次「統一的評註」，把亞里士多德思想給理論系統化了。要知道在他之前，亞里士多德的著作仍舊是單篇的呈現在西方人眼中，而且有的部分甚至是遺失的，模糊的。大阿爾伯特的工作幾乎相當於把亞里士多德的著作重新再寫了一遍，而正是通過了他這番修補，才使得亞里士多德的著作重新變得可讀。而且他還就亞里士多德著作中的問題寫了專門的解釋。要知道這些書多到足夠摞滿一個書架。

大阿爾伯特作為一個老師，他不希望自己的學生迷信自己的權威，因為他自己首先就是一個不迷信權威的人。他不僅學習亞里士多德，還親自到生活中去實踐考證。為了求證亞里士多德提出的礦物學說，他曾經親赴德國的礦場，蹲守考察每一樣礦物，因而他也發現了不少亞里士多德學說中的錯誤。亞里士多德曾經說過，50年之內不會發生兩次彩虹，當然大阿爾伯特果斷因為一年看到兩次彩虹否定了這個說法。

另外，光埋頭進行科研的老師，就算學術上有再大的成就。若是後繼無人，多少也會顯得說服力不足。然而大阿爾伯特，卻實實在在有著一個名震中世紀的學生——托馬斯·阿奎那，這位被後世教會奉為「天使博士」的聖人。當時托馬斯·阿奎那在大阿爾伯特的講堂是個非常沉悶，而且略顯遲鈍的學生。其他同學都拿他開玩笑，說他是一頭笨牛。但是大阿爾伯特對自己的這個學生可是非常的上心，堅定的地認為總有一天「這頭笨牛發出的吼聲會震動整個歐洲」。他不僅鼓勵自己的愛徒，而且在自己的學生陷入危險漩渦的時候也堅定地站在他這邊。當教會針對大學裡亞里士多德哲學發動的禁令，牽連到自己的愛徒托馬斯的時候，他拖著年邁之軀親赴巴黎為徒弟辯護。

在中世紀的大學中，除了這樣的權威級老教授的存在，也有不少有激情，卻又充滿爭議的老師——就比如彼得·阿伯拉爾。

彼得·阿伯拉爾是中世紀巴黎大學的一位好老師。就他本身而言，阿伯拉爾年輕的時候也是性格也是很個性。他雖然是一個小貴族——騎士的兒子，而且在家裡是大哥，但是他的興趣不在於繼承父親的馬匹、盔甲和財產，更甭提去參加當時騎士們都熱衷參加的「馬上比武大賽」了。他跟棄筆投戎的班固是截然相反，他要去參加「辯證法的比武大賽」，於是他毫不在乎地把他的繼承權給了自己的幾個弟弟，自己徜徉在法蘭西，師從那些大學者門下，聽他們講課，甚至他在課堂上還向他們公開挑戰。

他一開始向當時有名的邏輯學家羅瑟林學習，但是討厭他認為「一切皆名辯」的看法。他又從學於另一位名師香浦的威廉。這次他批評得更狠，以至於那個老師都被他說得改變了自己的看法，最後辭職跑掉了。隨後他又從學於當時著名的神學家，但是又開始了他諷刺老師的毛病——他就是「光開花不結果的樹，光冒煙不生火的爐」。

他做學生的時候，雖然對他自己的老師十分苛刻，不能屈從於任何老師的話，不過輪到他做到老師的時候，他卻為自己贏得了大批的學生。這是為什麼呢？

他靠的不是什麼鐵腕統治，而是他獨創的討論式的教學法，「如果不深入討論，可能很難對自己所談及的問題產生信心。對於具體的論點應該是懷疑的，而不是無疑的。」

要知道，在中世紀，教師的普遍態度是以恭謙的態度，去為傳統權威做出解釋和辯護。但是阿伯拉爾的性格卻決定了沒有那麼「無聊」，他的騎士血統在這方面表現得淋漓盡致。他不但敢於質疑傳統和權威，而且還把它們付諸文字。他自己就寫過一部書叫做《是與否》（Sic et Non），在書的開篇就大膽地說，過去時代的權威意見並非完全一致，它們之間也是可以是相互矛盾的。他還質疑基督教歷史上使徒和教父都可能犯錯，這在當時的人們看來可真是大不敬的話語。同樣，他也敢於把他的這些看法帶到他的教學中。這對於當時那些習慣了、聽膩了「傳統教學觀點」的學生們來說，簡直無異於一道華麗的盛宴。

在阿伯拉爾的課堂上，你絕對找不到死氣沉沉的機械式複述，也不用擔心自己的意見會因為和古代權威向左，而遭到老師嚴厲的批評。你大可以自由的和老師阿伯拉爾一起討論問題，這種參與感也是你在其他的老師課堂里找不到的。因為中世紀的課堂里，實際上是很單向的、填鴨的。阿伯拉爾自己一定曾經體會到作為一個「刺頭」的學生，在遇到那些平庸的老師之時，是件多麼痛苦的事情。所以，他不會去選擇磨平自己學生的創造性，相反他會鼓勵他們去思考那些與傳統背道而馳的東西。他曾說「這種東西使青年讀者最大限度地探索真理，這種探索是他們的心靈敏銳。堅持不懈地疑問必然是智慧的最關鍵的部分，在所有的哲學家中最有眼光的亞里士多德就激勵學生們盡情地進行懷疑」。

很快這位超級教師因為自己對權威的懷疑，以及對學生進行與權威相背離的思考鼓勵，為自己招來了非常大的麻煩。他的幾篇論文遭到了在索蘇（Soissons）舉行的一場神學會議的譴責。為了避禍，他也只能無奈地退入到修道院的高牆內。

不過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跟阿伯拉爾作對，也還有一幫人堅定的站在了他的一邊——這就是他的學生們。在風頭一過，阿伯拉爾剛從修道院出來，他的學生們就又雲集在他的身邊。他們為他建造了房屋，替他耕種田地，並乞求他再次從教。在學生們的鼓勵下，阿拉伯爾又拿起了教鞭，勇敢地站到了講台上。

不過在教義的問題上，阿伯拉爾總是不免觸犯教會中的保守派。他們彼此簡直到了水火不能相容的程度，包括他甚至與當時在基督教世界中最有威望的修士明谷的伯爾納交上了火。伯爾納鼓動了所有力量，把阿伯拉爾定為了異端。最後阿拉伯爾只能再次退回到修道院中，再次遠離他的課堂和學生們，在與世隔絕中的度過他最後的人生。

不過他的教學方法就像種子一樣散播到了全歐洲，後來的大學的教學方法都是沿著這位悲慘的，但是又極具才華的教師所指明的道路而開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