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帝溥仪投日,冯玉祥负有一定的责任
图注:1934年,“满洲国”改为“满洲帝国”,溥仪又一次当上皇帝
文 | 杨津涛
1924年,冯玉祥发动北京事变,囚禁曹锟后,又将溥仪驱逐出宫。对于此事,冯本人颇为自豪,宣称“吾今日作一最痛快的事,已将宣统逐出宫外”,后世史书更赞他完成了辛亥革命“反封建”的未竟之功。但是,也有论者称称冯玉祥为“不识大体之辈”,“使溥仪走向极端,供人利用”,指称溥仪若没有被驱逐出宫,即有可能免于沦为日本傀儡。揆诸史料,冯玉祥此举的确弊大于利。
冯玉祥修改《清室优待条件》,驱逐溥仪,紫禁城变身博物院
溥仪被逐出不久,冯玉祥迎段祺瑞进京,建立执政府。段对冯的逼宫之举极为反对,称:“优待条件我所手订,且各国使馆均有案,岂容一手撕破乎?”清室也希望段祺瑞能恢复被废除的优待条件,让溥仪重回紫禁城。但当时一则国民军依旧控制北京,冯玉祥支持的“清室善后委员会”并不听命于段祺瑞政府;二则国内舆论大都对驱逐之举表示支持,甚至成立了“反对优待清室大同盟”。南方的孙中山也致电冯玉祥,称“此举实大快人心,无任佩慰。复辟祸根既除,共和基础自固,可为民国前途贺”,极表赞赏。
几经拖延,至1925年“双十节”,故宫博物院宣告成立,黄郛发表演讲,“此后是日为国庆与博物院之两重纪念。如有破坏博物院者,即为破坏民国之佳节,吾人宜共保卫之”,将保护博物院和保护民国关联在一起,等于断了溥仪回紫禁城的可能性。到了1926年,如溥仪所说,“北伐军前锋势如破竹,孙传芳、吴佩孚、张作霖的前线军队,不住地溃败下来,他们正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管什么优待条件?”此事遂不了了之。
图注:少年时代住在紫禁城中的溥仪
溥仪出宫后,两因素致其迅速被日本笼络,最终投身伪满
其一,日人的空前礼遇,使溥仪视日本为复辟的希望所在
溥仪出宫后,回到醇亲王府上,不仅用度紧张,溥仪“每日与后妃仅用四元”;而且极为不安,害怕冯玉祥会进一步加害自己。在溥仪不知奈何之际,他的英文老师庄士敦在请求英国公使馆收留被拒后,求见日本驻华公使芳泽谦吉,得到芳泽首肯,表示“他和日本政府都很愿意帮助宣统帝,并且会妥善安排宣统帝的起居”。于是溥仪秘密住进日本公使馆。
在公使馆,溥仪受到“空前”的礼遇,为安排他的数十名随行人员,日方甚至特意让出一所楼房,使“‘大清皇帝’的奏事处和值班房又全套恢复了”;遗老们获许进出公使馆,以至“许多遗老对使馆主人怀着感激之情。他们从使馆的招待上看出了希望,至少得到某种心理上的满足”。显然,逊清小朝廷从上到下,都被日本所笼络了。
溥仪长期住在公使馆内,终非长久之计,外务省指示芳泽:“宣统帝愿意继续居住在北京附近乃是上策,担心国民党人的态度等等,选定天津租界为永久之地,尤为可取”,其后外务省又电示驻天津总领事吉田茂:“必须设法使皇帝暂留日本租界,清室之希望善意斟酌”。如其所愿,溥仪在天津日租界一住就是七年。
在这七年时间里,日方不断示好,如安排溥仪参观日侨小学,让学生们列队欢迎,高呼“皇帝万岁”;每逢溥仪生日,日本在天津的军政人员,都会登门祝贺;邀请溥仪参加阅兵、参观日舰,显示强大军力。这一切都使溥仪确信,日本是“复辟的第一个外援力量”。
图:溥仪和皇后婉容在天津
其二,国民政府漠视清帝陵寝保护,使溥仪更坚定了依靠日本复辟的决心
让溥仪彻底对民国政府失望的标志,是1928年的东陵盗案。溥仪自言,听说消息后,“当时所受到的刺激,比我自己被驱逐出宫时还严重”,加之以孙殿英为首的盗墓者未能被依法惩治,更让溥仪心里充满怨恨,他发誓说“不报此仇,就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其复辟思想由此“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孙殿英虽然并非蒋介石包庇,但不知情的溥仪自此对蒋介石留下了不讲信义的印象。
东陵盗案对逊清皇室的影响,从溥杰在日本写给溥仪的信中也能看出:“惊闻昭西陵及东陵事,总之处处国破家亡之际,凡百不如意事皆势所必至,理有固然。在身一爱者,只以之做兴奋剂,观如此等刺激物,较之卧薪尝胆,尤为惊心动魄,谨识之心而已”。这一事件显然激起了溥杰的“故国”之思,让他更加渴求“复国”。
当时国民政府刚刚建立,一方面其领袖都是革命党人,同清室没有渊源;另一方面国内战事频繁,实在无力顾及清室。直至九一八事变后,国民政府才派监察委员高友唐到北平,游说溥仪。溥仪回忆,蒋介石希望他不要和日本人走到一起,“国民政府愿意恢复优待条件,每年照付优待费,或者一次付给我一笔整数也可以,请我提出数目,至于我住的地方,希望我到上海,或者出洋到外国也可以,或者由我提出除了东北和日本意外的地方”。溥仪说:“国民政府早干什么去了?优待条件废了多少年,孙殿英亵渎了我的祖陵,连管也没有管……我这个人是不受什么优待的,我也不打算到哪去……”回绝了高友唐。
高友唐来访之事是有的,但和溥仪多年后回忆颇有出入,当时郑孝胥之子郑垂向日本人汇报的情况是,高友唐“向帝提出:对日本策划满蒙独立运动,皇帝以其德曾毅然予以拒绝,值此之际,如能迁居上海或北平之俄国公使馆,国民政府每月将向帝支付经费20000元。对此皇帝表示拒绝,并表示,时值当前内忧外患、形势紧张之际,中央无须顾念一介平民,应为全体国民的安居乐业而尽力”。显然,到了最后关头,国民政府依旧无意恢复《清室优待条件》,而溥仪非但没有“大义凛然”地“斥责”高友唐,还假装做了不投敌的许诺。
其实这个时候,溥仪投靠日本的想法已经不可更改,如庄士敦说的那样,有中国人“力图证明宣统帝去东北并非本意,而是受了日本人的蒙蔽”,但实际上“他们太自信了,事实的真相并非如此,宣统帝前往东北的确是出于自愿”。
图注:1961年,奉命将溥仪驱逐出宫的鹿钟麟(左)、打响武昌首义第一枪的熊秉坤(右),和溥仪在一起
若溥仪未被驱逐出宫,伪“满洲国”或许不会出现
如果1924年溥仪不被非法驱逐,首先,他在宫内要遵守严格的规矩,不会被一心复辟的遗老们所包围,更不会让日本人有机会轻易接触到这位废帝;其次,有优待条件在,溥仪等人事实上也满足于和民国和平相处,在紫禁城中维持一个小朝廷,一旦没有了优待条件,溥仪成为一名“普通公民”,其恢复帝号的野心即油然而生;第三,若溥仪还在宫中,即使有东陵盗案的冲击,其在国民政府所派卫兵保护下,日本人想要将其劫走,也十分困难。冯玉祥贸然毁约,驱逐溥仪出宫,客观上确实方便了日本人利用溥仪。
另外,从时间上看,溥仪出关投靠日本前,国民政府阻拦不及,后来应当是吸取了教训,在1933年1月请段祺瑞“南下颐养”;1937年曲阜沦陷前,驻兖州的孙桐萱部奉命,连夜将末代衍圣公孔德成接往武汉,以免被敌人利用。
图注:溥仪在抚顺战犯管理所补袜子
注释
沈亦云:《亦云回忆 上》,传记文学出版社1980年, 第211页;李坤睿:《王孙归不归——溥仪出宫与北洋朝野局势的变化》,《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5期;溥仪:《我的前半生》,东方出版社1999年,第165—265页;金梁:《遇变日记》,《文史资料选辑 第13辑》,中华书局1961年,第101页;(英)庄士敦:《紫禁城的黄昏》,译林出版社2014年,第300页;(日)猪木正道:《吉田茂传 上》,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年,第277、278页;孙殿英逃脱审判的真实原因,可参考谌旭彬:《宋美龄受贿,拿了慈禧的夜明珠?》,短史记第547期;赵雅丽:《宣统王朝》,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年,第160页;《日本驻天津总领事桑岛致币原外务大臣电(1931年10月30日)》,解学诗主编《关东军满铁与伪满洲国的建立》,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第446页;有关冯玉祥驱逐溥仪出宫合法性问题,可参考杨天宏:《“清室优待条件”的法律性质与违约责任——基于北京ZB后摄政内阁逼宫改约的分析》,《近代史研究》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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