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繼姥爺，是這樣一個「活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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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郝繼東

姥姥屬雞，是個苦命的人。她本來是個大家小姐，嫁的老公，也就是我親姥爺，是個教師。生活原本衣食無憂，堪稱小康。

然而命運就是這樣捉弄人，他們趕上了文化大革命。在這場罕見的浩劫中，姥姥的命運急轉直下，之後就一直在苦水中泡著，再也沒有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先是姥爺因為說了『反動』的話而被拉去批鬥，一直批鬥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問人家工作組的人，都說不知道，甚至說我姥爺畏罪潛逃了，總之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麼失蹤了！就這麼從人間蒸發了！緊接著又趕上1960年那場天災，全國糧食欠收。城裡人手裡有糧票，但是糧店裡沒糧食，所以根本買不到吃的東西！很多人都被活活餓死了！為了生存，姥姥被迫拉著大姨大舅還有我媽，肚裡懷著我二舅下嫁了一個村裡的光棍，也就是我的繼姥爺。這樣好歹有口飯吃，不至於餓死。

繼姥爺脾氣暴烈，為人剛直，而且天生神力，村裡人都怕她，叫他活閻王！因為他的脾氣和貧窮，所以沒有那家姑娘願意嫁給他！沒奈何，經人介紹，和姥姥這個拖家帶口的苦女人組成了一個家！

從我記事起，姥姥就特別怕繼姥爺，繼姥爺一瞪眼，姥姥嚇得都抖！後來我稍大一點時，問起我媽為什麼姥姥那麼怕繼姥爺，媽媽說不光我姥姥怕，她們姐妹幾個都怕。我問媽媽為啥大家不離開他，媽媽給我講了一段讓我至今記憶猶新的怪事。就是這件事讓姥姥全家都感激這個脾氣暴躁但富有愛心的活閻王。

那是姥姥剛剛嫁給繼姥爺不久的事兒。有那麼一段時間，姥姥幾乎天天晚上夢見我親姥爺。夢裡影影綽綽的也看不清他的臉，只是能聽見他跟我姥姥說他死的好慘，死後還被好多惡鬼糾纏，經常被打！祈求姥姥念夫妻一場救救他，把他的屍體打撈出來歸入祖墳。

姥姥每次夢醒都是涕淚橫流，泣不成聲。剛開始，繼姥爺以為她下嫁自己覺得委屈，所以就大為光火，輕則呵斥重則動手！姥姥呢，也不敢實話實說，一方面怕他以為自己放不下前夫，另一方面覺得即便說了也沒什麼用，還不如不說。但是姥爺的靈魂卻糾纏不休，幾乎天天來給姥姥託夢。姥姥一次次的從夢中哭醒，讓繼姥爺感覺到這其中必有文章，於是就開始耐著性子追問，甚至好言寬慰姥姥。他說：『咱們不管咋說已經做了夫妻，你有啥事兒都得應該和我說，我是脾氣不好，但我是你男人，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你跟我說了，我好給你做主！』

問得久了，姥姥的戒心也就解除了。小心翼翼的把夢裡姥爺的祈求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因為當時的社會人與人之間很難相互信任。有的人家兒子在家說了『反動』的話，老子都跑去揭發！而且打撈『牛鬼蛇神』等等這些所謂反動派的屍體那也是反動派啊！弄不好自己就搭進去了！

但是沒成想繼姥爺聽了之後一口答應了！他囑咐姥姥下次在夢中一定要問明白屍體所在的具體地方和辨認尋找姥爺屍體的辦法。這樣他才能找到並打撈回來姥爺的屍體。

接下來的夢中，姥姥問明白了姥爺屍體所在的具體地方和姥爺屍體的特徵。那是另一個盟的一個小村莊的一個枯井，因為長年無用，被用來做了拋扔死屍的地方。裡面什麼來路的屍體都有，大多是閻王不收的屈死鬼！至於屍體特徵，姥爺說在他的右手裡攥著一枚毛主席的像章，因為他堅信毛主席不會讓底下的人胡作非為的！

掌握了這些信息以後，繼姥爺備足了乾糧，帶了把殺豬刀、一個紅布包和一卷繩子就上路了。村裡人都懼怕他，所以也沒人敢問他去幹啥。他徒步前行，一路打聽，走了不少彎路。帶著的乾糧吃完了，他就討著吃！等到了那地方已經一個多月過去了，他渾身散發著汗臭，鬍子頭髮糾纏不清，整個腦袋就像兩片氈子圍著一個黑黝黝的肉球，只有兩個眼珠子能露出一點白來。當地人都認為他是個瘋子或者流浪漢，所以也沒人盤問他。

他找了幾個人打聽那個枯井，人家一聽都趕緊搖搖頭走了。終於有個人打量了他半天，問他打聽那個枯井幹啥。他也不隱瞞，告訴人家說他哥哥屈死，他來收屍帶亡靈回家。那人看了看他背著的殺豬刀和紅布包，告訴了他具體地方，同時告誡他白天不能去，有哨子盯著呢！晚上沒有哨子敢去那附近盯梢，可以去，但要看你造化！之前晚上去的幾個都被嚇死在裡面了！

繼姥爺謝過了那人就找了個碾房（碾米的地方）休息去了。到了晚上，他收拾利索就往那個枯井的方向進發了。到了地方，繼姥爺往那井口一站就感覺到陰氣逼人！他把殺豬刀抽出來亮了亮。這把殺豬刀是他用來殺豬宰羊的，所以整個刀身都沾滿怨氣，能震懾鬼神。刀亮出來後，身邊的陰氣馬上收斂了不少！

繼姥爺掏出繩子，在周圍找了節木頭，把繩子拴在木頭上，把木頭搭在井沿兒上，然後一手擎著殺豬刀，一手盤著繩子，兩腿夾著繩子一溜煙就溜到了井底！下到井底一看，全是屍體，有的已經高度腐爛，有的已經成為白骨！而且鬼影綽綽，鬼火藍光時隱時現，嘈雜叫罵聲不絕於耳，那殺豬刀發出呅呅的低吼，好幾次差點從他手裡飛出。

繼姥爺情急之下，伸出右手，左手拿刀在右手中指上猛地一划，一道血光飛濺而出！同時繼姥爺大喝一聲：『各位兄弟姊妹聽清，你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我來貴地只為尋找我那可憐的哥哥，打擾冒犯大家的地方大家就擔待點吧！』

說完，他也不管群鬼反應如何，就開始翻騰這些屍體，一個個查看他們的右手裡是否握著毛主席像章！同時他也把翻過的屍體都給人家恢復了原位。然而即便這樣，耳邊還是經常傳來厲鬼的尖叫怒罵聲！終於，姥爺的屍體被找到了。他趕緊把姥爺的屍體豎立起來，倒頭一拜，然後拿出紅布包打開，口中念道：『哥哥咱回家！』就見角落處一個鬼影急切的要過來，但好像被什麼東西拉著走不了。繼姥爺的火氣騰的一下就上來了，他背起姥爺的屍體，一把掣出殺豬刀就往那個角落走去，口中大喝：『你是哪的朋友，與我哥哥有甚怨仇！拉住他不放？』繼姥爺眼眶都瞪裂了！握刀的手指也滲出了血！那邊那個厲鬼終於送開了姥爺的靈魂，姥爺的靈魂趕緊鑽進了繼姥爺的紅布袋裡。然後，繼姥爺趕緊背著姥爺的屍體盤著繩子往井口爬去。

出了井口，繼姥爺把繩子收了上來，和著木頭一把火點著燒了燒了。然後他亮著殺豬刀，背著姥爺的屍體倒退著走出半里多地才轉過身來撒丫子奔跑，一口氣跑出二里多地才停下來休息！

之後，繼姥爺背著姥爺的屍體艱難前行！他白天休息要飯，晚上走路。走了半個多月他才回到了家中。回家後，姥姥他們也不敢舉辦喪事，只能把姥爺的屍體停在堂屋，一家人利用晚上哭拜一番，然後就悄悄的利用晚上把姥爺埋回了他們家的祖墳里，這一過程當然全憑繼姥爺，就不細說了。

之後，繼姥爺大病一場，怎麼看都看不。他（繼姥爺）病好之後身體再也沒有之前那麼壯實了，但他的脾氣還是不變，看啥不對輕則怒斥，重則就動手！姥姥他們沒少皮肉受苦，但姥姥從沒有抱怨過。

再後來，在姥姥快七十歲的時候，她得了半身不遂，躺在炕上不能自理。這時，繼姥爺每天給她端屎送尿，擦洗身子。一直到姥姥去世，繼姥爺沒有因為怕她吃多了屎尿多而少給她吃一口飯！而且，發病後期姥姥神志不清，經常罵人，有時候還抓撓繼姥爺的臉。在這個時候，脾氣暴躁的繼姥爺卻任由姥姥抓撓而不生氣。

再後來，姥姥病逝，繼姥爺一下子衰老了很多，經常晚上睡不著，白天卻和老頭們嘮著嗑就睡著了！大家都說這就是老了的徵兆。

沒過多久，也就是姥姥去世半年左右，繼姥爺無疾而終，和姥姥陰間相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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