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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魯迅擦肩而過的詩人


與魯迅擦肩而過的詩人


魯迅像(版畫)汪刃鋒 作於1956年


裘柱常是誰?人們已經不太知曉這個名字了。


上世紀二十年代中期。有一年秋天,裘柱常與往常一樣,傍晚與幾個文學青年在北四川路(今四川北路)上散步,走過橫浜橋附近的一條小弄堂,他不經意地回頭,倏然看到一張十分熟悉的臉龐,這就是在報刊上常常出現的魯迅啊,他驚喜得停住了腳步,剎那間,魯迅從他旁邊匆匆而過,瘦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中。僅僅這一瞥,魯迅的形象就印在了裘柱常的心裡。


當年,二十齣頭的裘柱常熱衷於寫新詩,他讀《新青年》《語絲》《莽原》等刊物上發表的新詩,亦試著學寫並時常得以發表,卻總是抱怨詩歌被作為版面補白的做法。當時,有同事帶點激將法地對裘說:如此不滿,那索性就向《奔流》投稿嘛。血氣方剛的裘柱常一激之下,當即給主編《奔流》的魯迅先生寫了一封信,並附去了剛創作的四首新詩。信寄出後,他即有些後悔,魯迅一定很忙,如此打擾,自己的行為似乎過於衝動魯莽了。而能否得到魯迅的回信,他並不抱多大希望。


幾天過後,果真收到一封信,初以為是好友樓適夷的來信,仔細辨認,信封上署著的那個字,看看不像「適」而是「迅」。是魯迅嗎?他馬上拆開一看,果然是魯迅先生的來信,令他一陣興奮,趕緊回到宿舍,看了一遍又一遍,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魯迅信很短,說詩稿可用,其中一首退你,因寫得稍露骨些。不久,裘柱常收到《奔流》第一卷第三期「伊孛生號」(今譯易卜生),他的三首詩《一瞬》《生命》《這樣的時節》刊在刊物的顯著位置,這讓他欣喜不已。這樣的版面,顯然是精心安排的,魯迅似乎猜到了裘柱常的委屈與不滿,要給他一些心理平衡,讓他舒口氣似的。

更為難得的是,裘柱常在《這樣的時節》一詩中,有一句「天邊的新月在向我暗丟眼色」,魯迅將「丟」改為「拋」,這真是一字之師啊,令裘柱常嘆服不已,深感魯迅的熱忱細心,文字的無限妙諦。裘柱常晚年常憶及魯迅的恩情,說:「少作新詩,曾得魯迅先生改易一字,刊之《奔流》」。並賦詩道:「說到寫詩憶少年,當時曾得稽山憐,而今已凋源頭水,愧對河山壯麗天」。


由此,裘柱常與魯迅常通信,魯迅日記中便有:「上午寄裘柱常信」、「給裘柱常信」等記載。不料,裘柱常的一些蹤跡,引起了當局的注意。1930年秋末,由於被人告密,他在家鄉餘姚被捕,國民黨果然從他身上搜出魯迅給他的兩封信,以及他寫的幾首新詩。裘柱常被押到杭州監獄,嘗夠了老虎凳的滋味,以「危害民國緊急治罪法」,蹲了大半年監牢。出獄後,他回到上海,到母校清心中學教書。抗戰興起,在樓適夷的關心鼓勵下,他和傅雷分別投入翻譯工作,傅雷譯出了《約翰·克利斯朵夫》,又開始譯巴爾扎克的小說。裘柱常譯出的第一部作品就是傑克·倫敦的《海狼》。之後,樓適夷交給裘柱常一冊日文版的《細菌獵人》,說魯迅打算翻譯此書,因無暇顧及,就交給了他,希望能儘快譯出。魯迅曾在自己的一篇文章里提到《細菌獵人》中的情節,可見魯迅對此書的珍視。裘柱常說我可以從英文譯出。於是兩人到南京路一家西文書店,買了英文原版本投入翻譯。以後裘柱常還相繼譯出傑克·倫敦的《毒日頭》,德萊塞的《金融家》《嘉莉妹妹》等,他的翻譯成果受到了王元化、滿濤的肯定與好評。由此他獲得翻譯家的桂冠,簡歷被編入《翻譯家辭典》。


從1917年到二十年代初,是我國新詩創立的發軔期。從那個時代開始起步,裘柱常的新詩常常刊在《奔流》《朝花》《洪水》《大江》《白露》等文學雜誌上。然而,作為詩人的裘柱常,現在知道的人確實不多了。1928年11月,年僅22歲的裘柱常,由上海現代書局出版了詩集《鮫人》,謝康作序,刊詩47首。當時趙景深先生在《現代中國詩歌》一文中,表示讚賞,說「裘柱常的《鮫人》給了我很好的印象,用韻既穩當,句子也極美麗」。


現從民國有關報刊中共尋得裘柱常創作的新詩計78首之多。據裘先生的女兒、上海大學外語教授、翻譯家裘因說,父親寫的新詩尚有不少,還有待發掘。僅從這些已披露的詩歌題材與風格看,裘柱常善寫愛情詩:「青灰色的雲霧瀰漫東江/銀白的羊兒在幽影中隱現/是牧童的歸家之歌罷/一聲聲是在天上也在人間」(《牧女的期待》),寫得如此凄美而幽艷,纏綿而悠長。裘柱常亦喜作長句,讀之讓人蕩氣迴腸。濃郁的情思隨著悠長的詩句,緩緩流淌。如寫《故鄉》:「我怎能忘記呀忘記那草長樹茂的山丘/那裡曾藏過大禹治水圖神妙的秘本/兩座蒼古的城牆鎮守著姚江的江岸/瑞蓮池裡的荷花還留著並蒂的遺根」。


出生於1906年的裘柱常先生,今年該是他一百一十周年的誕辰紀念日。他早年在南京電報局做報務員,後任教江蘇省立東海中學及上海清心中學。抗戰勝利後,受王任叔(巴人)的委託,又得樓適夷先生幫助,裘柱常以裘重為筆名,具體籌辦《大陸》雜誌。建國後他先後任《新聞日報》編輯、編委,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編審,上海社科院文學所特約研究員等。建國後裘柱常難得寫新詩了,偶見上海建國十年詩選中,選載他的一首新詩《東湖紀游》。他更多是以舊體詩一抒胸臆,與善作舊詩的畫家夫人顧飛常有唱和。

時至八十年代,裘柱常先生撰寫出版了《黃賓虹傳記年譜合編》,此年譜不僅排年記事,還有不少獨到的畫藝分析,他與黃賓虹先生還常通信,談的都是專業深奧的繪畫理論。裘柱常先生1990年病逝於上海。我知道,裘柱常的夫人是黃賓虹的女弟子,早年從賓虹學畫,得其神韻。因此,裘柱常研究大畫家黃賓虹,自然能入木三分,鞭辟入裡,這是詩人另一種藝術修養的體現,令人欽佩之至。(文/韋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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