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媽難阻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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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蓬
【作者簡介】李蓬，男，四川作協會員，迄今已在60多家省級以上報刊雜誌發表文章100餘萬字。2013年經中國工人出版社出版有武俠故事集《溫柔陷阱》並被入選「中國好故事」，2016經敦煌出版社出版武俠故事集《龍虎鬥巴蜀》。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西漢末年，南方有個名叫佳兒的女孩，自幼聰明伶俐。不幸父母死得早，唯一的親人就只剩下大姨媽王氏。王氏沒有子嗣，又中年喪偶，獨自守著匿大的財產，不願再嫁，於是將佳兒視為己出，藉以養老。
佳兒到了十六歲，有次與王氏去廟裡拜佛。當時佛教傳入中土不久，信仰的人不多，但王氏非常虔誠，她祈求佛祖保佑。佳兒卻東張西望，對一切都感到好奇。恰好有個李姓書生來廟裡遊玩，兩人目光一對，便都移不開了。
他們偷偷溜出廟門玩耍。李生很有文采，即興作《美人賦》一篇，誇獎佳兒長得漂亮。西漢自司馬相如以來，漢賦盛行，但也只能在有錢人之間流傳。佳兒自小就由王氏聘請先生教授，很有文學造詣，認為李生的《美人賦》很是精妙，愛慕之心更切。
不久王氏從廟裡出來，看到佳兒與李生卿卿我我。李生雖然長相風流，但衣衫襤褸，而且書生意氣十足，有些獃頭獃腦。王氏很生氣，拉著佳兒就走，回去後還狠狠地批評她，說世道混亂，小心歹人。佳兒申辯說李生不是壞人，王氏更加生氣：「壞人會寫在頭上么？我這可是為你好！」
此時佳兒的心已飛向了李生，得知李生就住在附近，於是派丫環喜鵲給李生捎信，約他與自己相會。但她畢竟年幼，遇事顯得慌裡慌張，王氏察覺她神色慌張地出門，便悄悄尾隨其後，結果發現佳兒是在與李生約會，更加氣惱，當場把她叫了回去。可是佳兒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王氏越是阻撓，她越是想見李生。
王氏知道佳兒到了思春的年齡，決定為侄女說一門親事。畢竟自己很有錢，她得指望能有人守住財產。加之正處西漢末年，局勢複雜，她挑來挑去，最後選中在衙門中做事的王大牛。
提起王大牛，也算是王家隔得很遠的一個本家侄兒，雙方都比較了解。王大牛現在父母已亡，本來也一直愛慕佳兒漂亮，對入贅王氏家裡並不介意，他很快就下了聘書。但佳兒不喜歡五大三粗的王大牛，仍然偷偷和李生來往。
王氏得知後，對佳兒看管得更嚴，到後來甚至不准她走出家門。這時李生對佳兒也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他見佳兒無法出來，便央求喜鵲，化妝成女人偷偷混入王府。但王氏也不是省油的燈，她見一個陌生女人老是出入侄女房間，心頭起疑，便偷偷前來查看，有次若非喜鵲提醒，還差點逮個正著。
自那以後，兩人約會更加謹慎，李生再也不敢白天進出王府，於是改在夜間偷偷潛入。兩人約會時，由喜鵲在外站崗，只要王氏一到，喜鵲便咳一聲嗽，佳兒知道大姨媽到了，就把李生藏入衣櫥。
但無論怎麼，兩人最終還是讓王氏給逮了個正著，王氏罵李生無恥。李生說：「我與佳兒兩情相悅，哪怕就是她的父母也不應該干涉，更況你這個當大姨媽的呢？」
那時不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戀愛相對自由。王氏一時語塞，半晌才惱羞成怒地對佳兒說：「你為了李生，居然忘了我的養育之恩，那你就跟她去吧，就當我白養了你。」
佳兒心想若非大姨媽，只怕自己未必能夠長大成人，於是哀怨地求李生出去。王氏見佳兒還是向著自己，氣便消了，苦口婆心地勸她：「我這可是為你好。李生一個文弱書生，又沒有功名，有什麼用呢？」
王氏擔心日久生變，便與王大牛商量，擇定良辰吉日結婚。李生得知後，又偷偷跑來見佳兒。他知道佳兒喜歡漢賦，這次就帶來了一篇《王母賦》，說是天上王母娘娘有個侄女下凡，遇見一個放牛的書生，兩人發生了感情，但父母娘娘嫌棄書生，最終把侄女捉回了天庭，害得侄女與書生天地各一方，鬱郁終生。李生寫這篇賦就是希望佳兒明白，兩人若不能在一起，必然會後悔一輩子。
佳兒看著看著，眼圈便紅了：「我的確愛你，可是我也捨不得大姨媽。」
話音剛落，門「吱呀」一聲開了，只見王氏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屋外本來有喜鵲守著，但上次王氏把喜鵲叫去狠狠地罵了一頓，威脅說再護著小姐，就把她賣入妓營。喜鵲害怕，便不敢聲張。
王氏一把扯過竹簡，看完上面寫的《王母賦》，冷笑說：「我就是那個惡毒的王母娘娘，你又能怎樣！」
佳兒本就聰明，只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所以沒有想到李生會用王母娘娘來影射大姨媽，聽王氏一點，心頭便明白了。原來李生雖然讀了很多書，但家道中落，那時又不興科舉，入仕得由人舉薦，他性情孤傲，無人肯薦，他便一直不得意。而且象他這樣的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無法從事農活，只能幫人放牛，這篇《王母賦》自然就是他自己的真實寫照。
佳兒哭著說：「你走吧，我大姨媽雖然阻止了我們來往，但我也不見你辱罵我大姨媽。」
李生只好回去。之後他去見佳兒，佳兒不願再見他。而佳兒的婚期很快就到了，王大牛喜氣洋洋地前來入贅。李生也闖來王家，他陳痛王氏嫌貧愛富，干涉侄女的姻緣自由。
王大牛大怒，上前質問李生是誰，揚言說若不道個是非來由，就要關他入牢。李生毫不畏懼，把自己與佳兒約會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王大牛回頭去看佳兒，見佳兒悲傷欲絕，正含情脈脈地盯著李生，就問她：「他一個弱書生，究竟有什麼好？」
佳兒說：「我一直當你是本家哥哥，對李生，我才是真正的喜歡。」
王氏連連喝止：「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感情。嫁了人，感情可以慢慢培養。」
佳兒說：「若非大姨媽的養育之恩未報，沒有李生，我寧願去死。」
王大牛氣得毛髮直豎，手上青筋直冒。大家都不免擔心，心想他是公差，若真箇發怒，在這樣的世道里殺一個人也算是常事。哪知他最後漸漸平息了心情，嘆口氣說：「我即便得到你的人，若不能得到你的心，哪又有什麼意思。就由你們吧。」
王大牛說完就走，王氏連忙勸阻。王大牛說：「多謝好意。感情本就是兩情相悅之事，李生愛佳兒如此，佳兒戀李生這般，你就成全他們吧。」
前來朝賀的人紛紛讚歎王大牛心胸開闊，頗有古人廉頗的風度，也勸王氏不如籍此成就李生與佳兒的好事。但王氏在氣頭上，強行把佳兒拉回屋中。李生想跟進去，喜鵲拉住他說：「都是你寫什麼《王母賦》，罵夫人是萬惡的王母娘娘，她不生氣才怪。」
李生恍然大悟，央求喜鵲找來筆墨和竹簡，當眾新寫一篇《後王母賦》，說是王母娘娘將侄女搶回天上，書生悲痛萬分，沒想他的牛乃太上老君所騎青牛轉世，青牛因觸犯天條而被貶到人間，它心生同情，讓書生騎在自己背上，追上天去，但一條寬河橫跨在王母娘娘與書生之間，此時青牛已經力竭，再也無法渡河。書生決心鳧游過去，但他不識水性，這時一群鳥兒出現了，自動在河上搭起橋樑。書生遂從鳥橋上追過去。王母娘娘見鳥尚如此，終於為之感動，同意兩人相聚。
李生央求喜鵲將《後王母賦》交給王氏。王氏一見到竹簡，就想起李生將自己比作萬惡的王母娘娘，說：「把它拿出去。」
喜鵲說：「李生是在向夫人陪罪呢，請您看看嘛。」
王氏於是接過來看了一遍，暗想連王大牛都甘願忍痛割愛，自己又何必執拗到底呢？她走出屋子，見李生正跪在門前，遂說：「起來吧。」
賓客們也再次相勸，王氏這才同意李生入贅。於是王氏家中熱鬧依舊，只是新郎變了，新娘的臉上也開始有了笑容。
晚上，在紅紅的燭光下，李生捧著佳兒的臉認真端詳，只覺百看不厭。看看時候不早，說：「咱們睡吧。」
說著便要為佳兒寬衣解帶。佳兒不從，李生不解地問：「為什麼呢？」
佳兒紅著臉不說話。李生更加懷疑，過去兩人偷偷摸摸，雖然沒有突破最後一道防線，但愛撫總還是有的，佳兒已經習慣他的撫摸，怎麼現在反而不好意思？李生再三問她，佳兒支支唔唔說：「大姨媽來了。」
李生一驚，站起來便要躲進衣櫥。佳兒忍俊不禁說：「咱們都結婚了，你還躲什麼？」
李生拍拍腦袋。佳兒用手指指下體，小聲說：「那裡不舒服。」
好在那時讀書並無指定書目，李生除看經書子集之外，也涉獵到了黃帝內經之類的雜書，還不是書獃子，他總算明白了佳兒的意思，便故意裝著不懂：「她也是大姨媽么？」
佳兒慎重地說：「她也不想你這麼快就得到我啊。」
兩人都大笑起來，自此兩人便將月事稱為「大姨媽」，後來這一稱呼還傳了出去。王氏見兩人對自己極其孝順，雖然把那不雅的物事比作自己，也不生氣，反而說：「孔子說，少年戒之在色。大姨媽就是要讓你們懂得如何珍惜身體。」
一家人其樂融融，兩篇《王母賦》也因此成為年輕夫婦好事多磨的典範。漢賦雖然只在有錢人之間交流，但故事卻為大眾所喜，後來還逐漸演化成了「牛郎織女」的故事。不用說，裡面的人物名字便與這兩篇賦里名字相同，如今這兩篇賦雖已失傳，但大家依然能夠透過「牛郎織女」的故事來感受古人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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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編輯：洪與、姚小紅
※秋日花冠廟：中藥草蘇子，一般稱紫蘇
※歷史上的女人：大唐蜀地一姐——薛濤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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