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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小受父兄寵愛,重病時一次偷聽她方知被騙多年


她從小受父兄寵愛,重病時一次偷聽她方知被騙多年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朵蘭 | 禁止轉載

蘇莓周日在家被老媽勒令打掃衛生,無意中翻出了初二時的日記本,黑色封皮,印有銀色纏枝花卉。當時正流行安妮寶貝和郭敬明,滿篇都是模仿「海藻般長發」「白棉布裙女孩」「冰藍色瞳孔」寫出來的中二病句子,現在讀起來簡直羞恥感爆棚。


不過其中一篇日記簡直就是一股清流,字體雋秀,完全不似她的狗爬字,內容也完全擺脫了安妮寶貝式的風格,敘述簡單平實,問題是蘇莓根本不記得寫過這麼一篇文字。


文章的開頭是這樣的:民國二十六年,十月十五日,晴。我想要摘院子里的黃柿子吃,可是夠不著。哥哥幫我摘,但是他說空肚子不能吃,不然會肚子疼。我就吃了兩塊他買給我的桃酥。然後他趁機吃了好幾個柿子,哥哥是壞人。


媽媽整天哭,爸爸老是唉聲嘆氣。以前他們都很喜歡笑,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除了哭,媽媽就整天收拾行李箱子,把哥哥的衣服一件件放進去,又一件件拿出來,再整理一遍,又放進去。我問哥哥要去哪裡,沒人回答。

爸爸不跟哥哥說話,總是陰沉著臉,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好幾天了。今天他忽然走出來,拿出了一條床單交給哥哥。


日記到這裡就戛然而止。看起來不過是生活的幾個片段,並無意義。蘇莓看小說電視都只喜歡看現代背景的,對過去發生的事情從來都毫無興趣,真是想破腦袋也不知當初為什麼會寫了這麼一篇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動腦子增加了耗氧量,她覺得睏倦不堪,猝不及防地墜入了昏睡。


夢中她穿著一件藍灰色夾袍,十幾歲的樣子,坐在一處寬敞的、灑滿陽光的院子里,不遠處是一株柿子樹,沉甸甸的金紅色的柿子壓彎了枝頭。大叢黃色薔薇開得正好,隨風搖曳,池中金魚拖著長長的紗狀尾巴游曳。


一個高大的年輕人,身著一套黑色學生服,抱了滿滿一捧柿子向她走過來,面貌英俊,笑容燦爛。

他們靠在一起吃柿子,他給她講上海的汽車、電影院和百貨公司,說等她放了假就帶她去玩,給她買漂亮的洋服。


畫面如同電影里的鏡頭轉換至書房。博古架、筆架、筆洗,案頭攤開的宣紙。鬚髮斑白的中年人與束手而立的年輕人相對無言。


「翰卿,這是給你的。」沉默良久,中年人猛然抖開了一大塊布料。是塊普通的白布,上面用毛筆寫了無數個「死」字,篆體,隸書,草書,小楷……筆體不同,大小各異。


「這是家中長輩們給你寫的。到了戰場上,要時刻想著死,方能得生。若你死了,就用這塊布裹屍,若你活著回來,就披著它進家門!」中年人聲音低沉,字字凝重。


年輕人接過了白布,「父親,我記住了!」

「哥,你要去哪裡啊?」她衝進了書房。


「小茉,哥哥要去打仗。哥保證,打完了就回來!」


「萬一你要說話不算數怎麼辦?」她癟了癟嘴,就要哭出來。


「當然算數。等哥哥回來,還要給小茉操辦婚事呢!」

「我才不要嫁人!」


「聽話。」


眼前的情景再次模糊,逐漸消失,如同散去的霧氣。


畫面清晰起來,還是方才種有柿子樹的庭院,不過看起來已過了多年,柿子樹比原來粗了好幾圈,枝葉繁茂,枝頭掛滿了沉甸甸的金黃色柿子。


「蓮心!」身材高大的男人喚道,「我回來了!」


屋裡款款走出一個細高身量的女子,身著藍色綉銀旗袍,端莊大方。她接過男人手裡的油紙包,「事情辦妥了?」


「辦成了。」男人走進堂屋,坐下來喝水,「年齡要合適,時辰也不能差。你也知道,父親雖說是讀書人,但還是信這一套,絲毫不能馬虎。龍鳳帖子已經交換了,下月初十辦事。」


「妹妹的事情,一輩子就這一回,自然要慎重。」女子給他續上茶,「東西一定要最好的,我這裡還有些體己,待會兒拿給你,也算是盡點心意。」


「難得你有這份心思。」男人像是受了感動,「小茉一定高興。」


夜幕降臨,院門口堆放了幾大盒子定禮:綢緞尺頭,金銀財寶,皮、棉、夾、單衣服各一件,錦匣兩對,內裝耳環、鐲子、戒指及簪子之類的首飾。細看這些東西竟然都是紙糊的,花紅柳綠。


擺在堂屋的龍鳳喜餅以及肘子、喜果倒都是真的,供奉在一對牌位前。牌位前兩朵大紅花,下綴緞帶上寫著「新郎」「新娘」字樣。桌上點燃一對小孩手肘粗的龍鳳喜燭,燭光里彷彿升騰起絲絲血紅。


不多時,院門口的幾盒子定禮就被點燃了,火光衝天,灰燼漫天飄飛,宛如冷灰色的雪片。


一對上了年紀的男女相互攙扶著,定定望著舞動的火焰。年輕男子則獨自走到柿子樹下,喃喃道:「小茉,哥哥下了死的決心,倒是活著回來了。你說了要等著我回家,怎麼倒自己先走了呢?說話不算數的是你啊!」


蘇莓醒了,眼角有淚水的痕迹。夢中人物的哀傷像是黑暗的潮水一樣淹沒了她,即便醒來,躺在陽光燦爛的房間里,也無法抹去那種徹骨的哀愁。


老媽推門而入,蘇莓的徹骨哀愁瞬間轉化成了慘叫,「我正在收拾嘛,不許敲我頭!」


她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夢,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誰料事情並未結束。


過了幾天,她在夢中再次穿越回民國。夢中她身患重病,躺在自己卧室里。父母交談的聲音隱隱從外間傳來。


「丫頭這病,我看是過不了今年冬天。」父親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疲憊。


「還是想想法子吧……」母親的聲音帶著哭泣後的嘶啞。


「這個世道,咱們已經儘力了。丫頭不是親生的,也算對得起她了。」父親說道。


「可怎麼跟翰卿交代呢?他已經寫了信,快要回來了。他說回來之後,就要跟小茉說明一切。」


「翰卿必須得娶蓮心,咱們兩家是世交,怎能因為一個……」


「好歹也是我表妹的孩子!」


「你表妹是戲子!當年為了掩蓋她的醜事,我費了多大功夫……」


父母的爭吵聲漸漸低下去。她不知道是他們不吵了,還是她太虛弱,聽不到了。原來這些年,她一直都活在夢裡呢,以為受到父母兄長寵愛,原來一切不過是個殘酷的玩笑。


朦朧中,房門開了,一個裊娜的身影走進來。元寶領豆綠旗袍,白皙清麗的臉,正是上次夢境中那個身著寶藍綉銀旗袍的女子蓮心。


「這麼些天,一直都沒來看望妹妹。」女子在她床邊坐下,「這裡有一副西洋醫生開的特效藥,妹妹吃了,肯定會好轉。」


「多謝蓮心姐姐。」她無力地微笑。


「你先吃藥。」蓮心說著拆開包裝,將一粒暗紅色的藥片托在手心,扶她坐起來,又到了一杯水,小心伺候她把葯吃下去。


「哥哥再過幾天就回來了,我這樣子哪裡也不能去,你替我去接接他吧。」吃完葯,她躺下來。


「那是自然,妹妹好好休養。」蓮心微笑。


一股熱潮自下而上湧入心口,整個身體隨之顫抖起來,緊接著就是一陣劇痛,像是有人用利刃刺入她胸膛。


「你就這麼等不及?我本來也沒幾天了。」小茉掙扎著說道,一字一句,斷斷續續。


蓮心表情驚慌,顯然是沒想到她都明白了。她定定神,沉聲道:「沒有翰卿,我活不下去,他心裡卻只有你一個人,只能委屈妹妹你了,這事容不得半點閃失。」


模糊間,她聽到蓮心大喊:「快來人,妹妹不好了!」


生病的這些天,她的意識好像一根繃緊的弦,此時這根弦終於嘣的一聲斷裂了,一口氣呼出去,消散,再也沒有吸進來的氣。


「這個熊孩子,睡這麼死,都十點了。」老媽的聲音,隨後蘇莓覺得身上一涼,被子被掀開了。


「這咋說你兩句還哭上了?」老媽看到剛睡醒的蘇莓表情獃滯,臉上還掛著淚。


「我要報仇!」蘇莓光腳就下了床,翻出那個日記本,開始刷刷點點地寫字。多年不用筆寫東西,感覺動作生澀。


她沒有什麼編故事的才能,只是東拼西湊,把以前看過的電影電視劇里的情節一股腦加進去。大體就是小茉死後,她哥哥回來悲痛欲絕,最終還是接受家裡的安排跟蓮心成了親。


婚後蓮心一直不生育,後來偶然從一個老中醫那裡開了幾服藥吃下就有了身孕,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女孩出生後家中就出現種種詭異現象,夜半哭聲,古宅白影,蓮心噩夢連連,終有一日因為神思恍惚墜樓身亡……


小茉的靈魂則託夢告訴哥哥真實情況,還跟他約定來世再見,甚至定好了再聚的地點在某古鎮一處院落里的柿子樹下。


很顯然這個故事沒什麼創意,充滿了常見的鬼片俗套情節。不過蘇莓還是有種出了口惡氣的感覺。自打續寫完這個故事,她就不再做民國穿越的夢了。


大二暑假,蘇莓應舍友的邀請,跟幾個同學一起去她老家旅遊。舍友的家鄉是一座還未被旅遊開發污染的幽靜古鎮,遊客極少,小街古色古香,韻味悠長。


古鎮上只有一座西式建築,三層,拱門和雕花廊柱,有點中西合璧的味道。窗玻璃也是一百多年前的原裝貨,那個時候的玻璃比黃金還貴重。這座宅邸現在已經改成了一座博物館。


第一次走進老宅的院落,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襲上蘇莓心頭。她來過這裡,院子里的石頭小路,金魚池,薔薇花叢,都似曾相識。她簡直以為回頭就能看見一棵柿子樹,然而並沒有,不知怎的這倒讓她稍覺安心。


從小到現在,她除了上大學到過另外一個城市,就沒去過別的地方。平時她也對任何跟古建築有關的紀錄片和書籍沒興趣。


「這座宅子原先屬於我們這裡的一個開紡織廠的大實業家,姓杜。他家的長子參加抗日,不光活下來還立了戰功,回來繼承家業,成了這裡的首富。」舍友給大家介紹杜家的基本情況。


「他家的兒子,是不是叫翰卿?」蘇莓問道。


「原來你聽說過啊?是翰卿沒錯啦。」舍友顯得挺高興,「不過啊, 關於這個宅子,還有一個我們這裡最有名的神秘傳說呢。」


見眾人感興趣,舍友壓低聲音講述起來:「杜家原來還有一個養女的,在翰卿出去打仗後一年病死了。據說,翰卿本來是要娶她為妻。後來他跟曾家長女蓮心成了親。也不知怎的,蓮心一直不生養,後來好不容易生了個女兒,杜家老宅卻開始鬧鬼。」


「當地人誰也不敢到他家做事,都說總是聽到夜半有人哭,還看到白色影子在樓頂飄飛。生了孩子三年後,蓮心某天從三樓摔下來,折斷了脖子。從那以後啊,院子里樹上的柿子都變成了血紅色,沒人敢吃呢。」


「沒看到有柿子樹啊?」一個同學發問。


「原來就在西牆牆根底下,幾年前枯萎了,就被砍掉了。」


舍友的話讓蘇莓心頭突地一跳。


大家隨意在老宅里散步,有人逗弄池中的金魚和錦鯉,有人站在燦爛的薔薇叢前自拍。


蘇莓信步走進博物館展廳。這裡陳列了不少當地的老照片,配有文字說明。


其中一件被封存在玻璃框的展品是一塊泛黃的白布,上面用毛筆寫了無數個「死」字,篆體,隸書,草書,小楷……旁邊的文字介紹說這是杜翰卿的父親在兒子奔赴沙場前送給他的,死了用來裹屍,活著就披在身上進門。家裡行間透出大義凌然。


蘇莓也說不上信不信神鬼,因為她從來沒有仔細考慮過這些事情。眼前發生的事情的確難以解釋,依照她的性格,難做的事情就不做,扔在一邊就好。


可現在她也不由得認真思考起來:人會不會有前世今生?為什麼她夢中的事情,跟幾千里之外杜家的故事如此相似?她隨意在日記簿上寫下的故事結局,竟然成真。到底是她寫下的文字幻化成了現實,還是已經發生的事情被移植到她的腦子裡,生成了文字呢?


那個時代動蕩不安,千秋偉業、家國大事洪水般淹沒一切。一個人,特別是一個小女孩的悲歡愛恨,甚至於她的生命,都瑣碎渺小得如同一粒微塵,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離開了陳列室,幾乎是跑出去的,好像被什麼人追趕似的。


夢中那棵高大的柿子樹只剩下一個短粗的樹樁,長出不少蒼白的圓形小蘑菇。柿子樹不在了,那約定還在嗎?


她久久地佇立在樹樁前,直到暮色四合。


院門一響,一個她從未在現實生活見過,然而又無比熟悉的男人,向她款款走來。(原標題:奇物志之日記簿 作者:朵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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