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親述：不會說謊的選票

神聖午睡的博客 授權發布

前幾天的美國大選可謂是近幾年來最戲劇化的一屆了。川普最終以橫掃姿態贏得大選——不僅他本人總統票數遠遠高過希拉里，他所代表的共和黨也贏得了眾議院和參議院的多數席位。如果你身在美國，你就會知道這樣的結果是多麼不可思議。因為之前的絕大部分民調都顯示希拉里不但會獲勝，而且會大勝。

「發生了什麼？」 「有什麼事錯了？」是川普當選後很多媒體的文章標題。其實川普當選只是再次證明了沉默的大多數是存在的。口號有可能是謊言。但選票，是不會說謊的。

在我大學四年級的時候，做了一個小課題：調研我們所在城市的住宅居住現狀。我設計了一份問卷，其中有一個問題是：「您喜歡明衛還是暗衛？」由於當時的我毫無經驗，這個問題我設置的是有問題的，因為「明暗」這樣的用詞有一定誘導性。更好的措辭應該是「您喜歡衛生間有外窗還是沒有外窗」。

這個問題是我出於湊數寫上的，因為我覺得所有人都會寫喜歡明衛，也就是有外窗的衛生間。明衛，既是課本上我們建築師應該爭取的條件之一，也是售樓廣告中會放大宣傳的重點。但令我吃驚的是，很多人選擇了「喜歡暗衛」，主要的理由是「感覺私密」和「更保暖」。

然後我開始認真分析，發現北方地區冬季寒冷，而外窗無論如何也是個散熱的地方。所以在冬天，暗衛確實比明衛更暖和。同時，北方地區氣候乾燥，即便衛生間沒有外窗，也極少會發霉潮濕。

後來我進入周燕珉老師工作室工作學習，更是參與了大量的社會調研工作。我們也經歷過無數次調研結果和想像的截然不同的情況。而我們這些調研人員之所以會錯誤預測，是因為有些現實因素我們看不到，只有使用者，當事人才能看到、感受到。

我的調研經歷讓我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你永遠要保持一顆開放的心，去分析，去調研。因為你確定無疑的判斷非常有可能是極為片面和不準確的。

而民主黨這次失利，首先就犯了不尊重事實的錯誤。他們總是說，川普滿嘴政治不正確的落後觀念，這一套已經過時了。川普的粉絲是一些可憐的，極端分子，是極少數人。實際上當初川普在共和黨內部以壓倒性優勢獲勝，就足以說明支持川普的不是少數派。因為共和黨其他候選人，個個都是 政治正確的，都比川普看上去更像個正經人。假如政治正確真的那麼受大家歡迎，那麼川普就不可能黨內獲勝。假如希拉里在那個時候就趕緊糾正自己的競選策略，我想至少還是可以挽回一部分票的。

我親手從零籌備業委會時，又學到了另外兩件事。第一件事是不要小看每一個少數派。

我們小區是個純粹的商品房，一共有兩千四百多戶。很多房子都是出租屋，房主並不住在小區里。這種小區成立業委會是非常困難的，因為投票人數要達到三分之二，同意人數要過半，業委會才能成立。所以我們小區之前幾屆業委會籌備工作全都失敗了。

到了我們這一屆籌備組，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去爭取每一張看似不可能的選票。舉例言之：我們小區有少量韓國業主，我們就專門找了個鮮族朋友，給我們做了韓語的投票說明。同時，我們買了手機卡和群發器，從物業處施壓，要來了業主名單，給全體業主群發簡訊，呼籲所有房主如有可能，前來投票。

最後投票期間，我們於下班時間，一個單元一個單元地擺攤，呼籲業主投票。第一輪站台完畢，我們再挨家挨戶去所有沒有投票的家庭敲門。敲門時我們準備了兩份材料，分別針對業主和租戶。如果開了門，住的是業主，我們就遞上一份投票書。如果對方是租戶，我們就遞上一份授權書，建議租戶和業主聯絡。

最終，我們小區投票率差不多達到了四分之三，遠超預期。其中相當多的票數都來自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群體。比如，租戶群體一旦發現只要取得業主授權就也能投票之後，他們的積極性是非常高的。韓國業主雖然人數少，但因為他們在國內早就習慣了投票，所以投票特別痛快，幾乎全是毫不猶豫就簽字。

所以民主黨的第二個錯誤，是不重視少數派。其實少數派經常會爆發出你想像不到的能量。之前很多人嘲諷華人川粉，說亞裔本來就少得可憐，華人在亞裔里都不算多數派，所以全體出動也不管用。可是華人這次真的是儘力了，因為搖擺州是獲勝的關鍵州，以我所知，就有很多華人特意組團去搖擺州拉票助選。比如在賓州的華人為了提高偏右的阿米時人投票率，出錢包車送這些人來投票。對此很多人諷刺徒勞無功，因為阿米時人在賓州一共才幾萬人，都出來投票也翻不了盤。

可最後，賓州這個民主黨的大票倉真的翻盤了啊，變成了川普的大票倉。而且選票差距其實並不大，只多出幾萬票，是險勝。當然我並不是說這五萬票都是華人鼓動的阿米時人投的。我的意思是，不要小看每一張選票。

華人這次挺川普，因為川普在華人群體上是下了很大力氣宣傳的。希拉里其實也來華人區吃飯拉票了，但她顯然沒有太多了解華人群體的需求。希拉里在洛杉磯的聖蓋博市，只是對著部分華人代表談了談感情，說自己從小在華人區長大，了解華人的艱難。並再次表態自己一貫支持少數族裔，支持弱勢群體。

而川普是怎麼說的呢？面對希拉里團隊的「種族主義」指責，川普對華人群體是這麼解釋的：「我們要留下聰明的腦袋，遵紀守法的移民，華人正是我們想要的那種移民。」「你們在美國念到博士，都是珍貴的人才，我們的國家卻想盡辦法把你們趕走。而那些非法移民卻可以大搖大擺地拿到綠卡，這對你們不公平。」「華人主張勤勞致富，公平競爭，這跟我們共和黨理念一致。」

兩相對比，你會發現至少川普比希拉里更了解華人的心理，拍馬屁都拍得更到位。華人一向是以聰明勤奮自豪的，並不那麼喜歡被人稱為弱勢群體。而川普所說的現象，也的確是存在的。

除了曉之以理，川普還很會動之以情。為了表示「我愛中國人」，川普在推特上播放了他孫女用中文背唐詩的視頻——原來川普孫女一直在學中文。這種示好較之希拉里顯然更真誠也更有人情味，也使得希拉里團隊對於川普「種族主義者」的指控顯得不是太有說服力。

川普為什麼對人口比例極低的華人群體這麼下功夫？我猜也跟他處於輿論劣勢有關。本次大選，希拉里在主流輿論屆佔盡上風，川普只能在非主流地帶一張票一張票地去爭取。對華人這個毫不起眼的小團體都如此盡心儘力，對其更重要的群體，川普更是沒少下功夫。以我所知的，川普就對警察，邊境巡邏官，製造業工人，退伍老兵等群體重點關照，發表了很多有針對性的，讓人受用的講話。

而希拉里呢，高大上的口號喊了一個遍，牢牢佔據了一切道德制高點。好像囊括了全體選民，其實針對性拜票遠遠不夠。這就使得表面看，希拉里的話更「無法反駁」，但實際上她的群眾基礎遠遠不如川普。

我在業委會學到的第二件事，就是尊重選票發出的聲音。

業委會成立以後，我們有很多公共事務需要投票解決。委員們很快就發現，選民並不總是「聽話」的。在很多具體的公共事務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假如認真聽取反對的聲音，你會發現人家也的確是有自己的道理。

我們小區有幾棟樓屋頂漏雨嚴重，但是在一開始投票時，很多業主反對動用大修基金來修。原因很簡單，他們又不住頂樓，下雨淹不到他們。你可以說這是個自私的想法，但是我們尊重了他們的想法，並且針對這個想法給出了解釋：頂樓漏雨，雨水就會滲入結構體和管井。如果結構體和管井壞掉了，那麼不但需要更多的錢來修，還會給整個單元的生活造成不便，甚至危險。這樣動員了之後，好幾個樓的投票都通過了。

而反觀這次美國大選，我的感受是民主黨的整個氛圍非常不尊重對方的選票。面對川普一度的民調上揚，希拉里及其團隊不但不好好研究一下這部分人到底要什麼，還脫口而出說川普粉絲都是種族主義者，失敗者。民主黨的競選口號有一句是「When they go low，we go high」。這種「不支持我你就是劣等人」的態度，恐怕也是中間派倒向川普的重要原因之一。

其實無論是川普上台還是希拉里上台，很多問題都並不能得到解決。優秀的政治家更需要能力。從希拉里做國務卿一直以來的政績來看，她主政的事務很多都變成了爛攤子。而川普一個政治素人，給人感覺表演欲過強，完全沒有優秀政治家的城府。很多人都說，此刻，只能期待川普一直以來是裝瘋賣傻了。所以我一直說，我對這兩個候選人都不看好。

如此看來，美國折騰半天，好像又白選了。在業委會成立之初，我和我的同仁們也曾經探討過這個問題：既然很多問題並不能通過投票來解決，那麼投票還有什麼用？我們成立業委會的意義何在？

後來我們想明白了：業委會的意義，就是可以合法地組織業主投票。只要堅持下去，讓大家習慣用投票來表達意見，就是業委會成立的最大意義。人總是分為能言善辯者和沉默的大多數。選票給了沉默的大多數表達意見的機會。只要這些有道理的聲音總是能夠得到傾聽，那麼問題就會朝著解決的方向一點點邁進。

【作者簡介】神聖午睡，作家，著有《懶媽媽勝過好媽媽》等，日前新書《媽媽，我從哪裡來》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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