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獨子捐器官老父就提一個疑問：能否和對方保持聯繫

——萬荔／文 鄭州大學一附院河醫院區綜合ICU

獨生子，人到中年，不幸意外腦出血；僅一女即將高考；父母，年邁。

這是今天文章的關鍵信息。

好像很沉重是吧？

但是現實就是比這還殘酷。

兩周前的一個白班，臨近下午四五點，接到一個需要急救轉診的電話；患者是一個中年男性，四十左右；工作時突發意外腦出血，恢復特別差，整個人，跟植物人沒有什麼兩樣了。

雖然一般盡量避免晚上出診，而且外出地點距離鄭州有四五個小時路程，往返至少十一個小時左右，我們醫療團隊考慮到患者病情危重，克服重重困難，及時聯繫急救中心預約車後按時出發了。

當時第一次見家屬，主要負責的一個是病人的父親；一個是病人的愛人。他們看著都已經憔悴至極，但也是無奈和僅有的一線希望，希望可以轉診繼續治療有待一線生機。

家屬見我說，這已經是第77天；他們也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簽字談話的，是病人的老父親。我心裡挺震撼；我本以為會是患者的愛人代辦這些，第一次見這麼大年紀的父親，還要堅強的簽字辦理一切有關的轉診及搶救治療簽字等手續。

可能生活就是這樣子，生活不是偶像劇，沒有超人沒有奧特曼，我們卻照樣要打怪獸；我們不得不堅強面對很多問題；這些才是直面血淋淋的人生。每個病人背後的家屬，就是一部悲壯的人生插曲。

好在轉運路途中，還算相對順利。回到我們根據地，已經是第二天凌晨四點了。及時辦理住院手續，積極複查各項化驗指標，調整呼吸機參數；經過我們積極救治，這個病人情況相當穩定了一兩天；但是經過檢查和評估，基本已經處於類似腦死亡狀態了；預後還是很差，生死對他來說，隨時會發生的事。

腦出血，非外傷性腦實質內血管破裂引起的出血，最常見的原因是高血壓；高血壓里最嚴重的併發症之一，及其它腦血管意外里比較常見的急危重症，很多病人預後差，花費高，對家庭造成非常大的負擔。

病情到了基本無可挽回的地步。我們只能告訴家屬這個現實了。談話的時候，按慣例提了一下器官捐獻。器官捐獻，簡單四個字，其實卻還是被大家覺得諱莫如深；其實現在社會已經是非常開明和發達的社會了，但是我們的思想很多時候，卻總是會停留在一些老的傳統里不能自拔。

談話前我們並沒有抱意外的期望，更多是對意外和病魔的無可奈何及對家屬設身處地的同情。我覺得沒有哪個醫生是沒有感情的；我們很多時候，表面冷靜的要談客觀的情況；做好溝通；心裡自己也難過的無以言表。有時能治癒，總是在安慰。有時候可能，不作為醫者，可能想像不出來，作為一個告知家屬病重的談話者，對患者家屬說出來這些是多麼的需要勇氣；見到的病人再多，每一例因為各種意外和疾病所致回天無力的病人，進行發展到談捐獻這一步，沒有誰願意。

接上文。

意外的是，這位老父親，居然同意了，經過與兒媳婦商議後，最終同意捐獻；這意味著，患者目前尚正常的肝臟和腎臟，可能可以救活另外三個急需救助的生命！

這對誰來說，都不是個簡單的選擇，太需要勇氣了。老人的形象，高大了不止一點。

可能他就像我們提到那樣，有時候，捐獻成功的器官，也是捐獻者在他人生命的延續。有好多電影題材講關於心臟捐獻後前後主人公命運記憶交織的事情，雖然不知道是否細胞真的有記憶，但是希望有吧，至少真是親人另一種生命的延續。

後來我了解到，老人是早一批知識分子；在安排很多細節方面，思考的非常周全。真是讓人看著敬佩又心痛。

愛需要延續；愛需要包容；愛也需要支持和體諒。

後來家屬說，希望如果接受捐獻者同意，他們能保持一定程度的聯繫。醫院有正規的流程，這個信息都是雙盲和保密的，我們也跟老人講了，如果捐獻一年後，接受捐獻者成功度過各種難關，並且願意與他們聯繫，省紅十字會是會很樂意告知他們的。老人表示很理解。此事過後，希望一年後，我們能看到接受捐獻者燦爛的笑容，希望本來已經暗淡的幾個家庭，會因為生命里這些讓人敬重的選擇而有了更好的未來和新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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