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史前巨猿

中藥鋪里的化石奇遇

1935年，在香港的街頭，一位年輕的古生物學家拉爾夫·馮·孔尼華在大大小小的中藥鋪間穿梭。他在尋找一種叫做龍齒的東西。龍齒可不是龍的牙齒，而是一味傳統的中藥，實際上是古哺乳動物如象類、犀牛類、三趾馬、長頸鹿等的牙齒化石。中醫認為龍齒具有鎮驚安神、清熱除煩等功效，不過這並沒有什麼科學根據。雖然龍齒對治病到底能發揮多大作用無法證明，但是對於古生物學家來說，它們可就是寶貝了。

孔尼華出生於德國柏林，他醉心於尋找人類祖先留下的痕迹。為了找到更多寶貴的古人類印記，他決定踏上旅途，去東南亞尋找歷史上最古老、最原始的人類化石。而到達印度尼西亞之後，他轉而開始關注猩猩以及它們的祖先。因為學界對這個領域的研究較少，而且他發現在一些臨街的中藥鋪里竟然藏著龍齒這樣一種寶貴的化石。在中藥鋪淘寶比在各個洞穴中沒有頭緒地尋找化石效率高得多。他輾轉來到香港，因為這裡有更多的中藥鋪，有更多機會發現「寶藏」。

某天，在藥鋪老闆的指引下，他打開了一個布滿灰塵的抽屜，目光投向裡面一顆很大的臼齒化石上。這顆臼齒化石非常大，大約有2.5厘米長，齒冠咀嚼面面積是人類臼齒的2倍，與任何一種現在仍存活著的動物的牙齒都不一樣。孔尼華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的搜尋終於有了結果——這顆牙齒屬於一種滅絕了的猿類，而且體型應該十分巨大，可以說是進化史上真實存在過的「金剛」。

在接下來的幾年中，孔尼華尋訪了無數間藥鋪，尋找已經滅絕的巨猿的化石，但是他很難再有那樣的好運。他費儘力氣，檢查了幾千顆牙齒化石，才又找到3顆這樣的牙齒化石。

每發現一顆新的牙齒化石，他就更加堅信自己找到了一個新的物種。他確信已找到的4顆齒化石屬於4個不同的個體。他還注意到，他所找到的臼齒總是與大熊貓、貘、熊以及已經滅絕了的劍齒象的牙齒混在一起保存，而這些動物在中更新世最為常見。或許，這種神秘的巨猿也和那些動物一樣，生活在更新世。

尋找巨猿骸骨

解放後，中國政府決定在可能存在巨猿的區域搜尋巨猿化石，並在20世紀50年代開展了一系列搜尋工作。科考隊到了華南喀斯特地貌密集的區域，當地的農民曾找到過類似的「龍齒」。在這些農民的幫助下，研究人員在懸崖的洞穴中找到了研究的突破口。

1957年，在廣西柳城縣的一個侵蝕溶洞中，研究人員發現了3塊巨猿下頜骨和1000多顆牙齒，這是目前世界上發現巨猿化石最多的地點。

但是，從孔尼華的第一次發現巨猿牙齒化石到現在，80多年過去之後，我們所收集的巨猿化石仍然非常有限。2016年，研究人員發現了一塊巨猿下頜骨碎片，這是人們找到的第4塊巨猿骨骼化石。目前能夠證明這種生物曾經存在過的證據只有4塊骨頭化石和幾千顆零散的牙齒。不過，順著這些頜骨和牙齒中留存的蛛絲馬跡，我們可以慢慢拼湊出這種巨型「金剛」的形象，了解它們如何生活，以及它們為何從地球上消失。

大「金剛」究竟為何物？

從目前的科考成果來看，巨猿家族共有兩大種群。這些大「金剛」生活在中國華南、印度以及越南的森林中。

孔尼華在中國所發現的巨猿被稱作步氏巨猿。從下頜骨的大小來判斷，步氏巨猿站立時身高可達3.5米，體重可達500千克，是目前已知最大的靈長類動物。專家推測最古老的步氏巨猿大約生活在200萬年前的更新世早期。

除了步氏巨猿之外，科學家們在印度北部還發現了另一個巨猿種群——巨型巨猿。巨型巨猿比步氏巨猿更古老，但體型較步氏巨猿要小一些，身高大約只有步氏巨猿的一半。從巨型巨猿的頜骨和牙齒化石來判斷，它們大約生活在860萬年前。

雖然科學家們所尋得的巨猿化石十分有限，但幸運的是，運用現代技術，我們可以從巨猿的牙齒和頜骨中獲取大量信息。通過小小的牙齒組織，我們就能夠了解這種動物的飲食以及生活狀態。

反差萌：吃竹子的大怪獸

從已經獲得的信息來看，巨猿是一種生活在森林中的食草動物，純粹的素食主義者。

巨猿的牙齒健康狀況不太好，已發現的牙齒中10%存在齲齒，最近發現的第4塊巨猿頜骨顯示它們中的一些個體掉了一兩顆牙。這些現象都說明巨猿的飲食結構中，含糖量較高的水果應當佔據了很大比重。一些學者認為，從巨猿的牙齒推測，它們應當是一種在森林地面生活的大型靈長類物種。

從巨猿牙根的形狀來看，它們的牙齒非常強大，咬合力足以用來咀嚼竹子這樣難咬的食物。而其他的證據，比如牙齒上的一些殘渣，也表明竹子在巨猿的食物餐單上。所以說，這種體型龐大的超大「猩猩」，很可能與大熊貓一樣，是愛吃竹子的傢伙。

巨猿也會造工具？

20世紀80年代，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立大學的布魯斯·格爾文認為，即便巨猿不是人類的直接祖先，也有可能像非洲的南方古猿一樣，是早期人類的「表親」。20世紀80年代，科考小組在中國重慶的龍骨坡洞穴找到了多顆巨猿牙齒化石和一些石器工具。部分考古學家認為，巨猿或許已經學會製造工具了。

不過，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它們會製作工具，可能也是使用樹枝、竹子或者樹葉來製作。而且製作工具並不代表它們就是具備一定智慧的人類祖先，靈長類動物中，猩猩、卷尾猴和長尾獼猴也都會使用石質工具。龍骨坡洞穴里的石器工具極有可能是後來居住在這裡的早期人類留下的。

關於穴居的巨猿製造工具這一說法，另一個疑點是，發現巨猿牙齒的洞穴並不是巨猿當初生活的地方。現在看到的高聳的懸崖洞穴，在巨猿所存在的年代還是較小的天坑和地下裂縫。這樣的坑地當時是豪豬的居所，而不是巨猿的居所。所以，巨猿可能沒我們想像的那麼聰明。

誰將巨猿推入絕境？

當前古人類學家們所找到的距我們最近的巨猿牙齒來自距今32萬年前，所以巨猿可能在距今32萬年的時候就滅絕了。同樣是在中國生活，為什麼猩猩活了下來，熊貓活了下來，可是巨猿卻滅絕了呢？

末期巨猿的牙齒不僅咀嚼面更大（比早期巨猿要大1.5倍），而且咀嚼面的紋路也更加明顯、更加複雜。這可能暗示著，巨猿的食物結構當時發生了劇烈變化。它們的滅絕，可能是因為其所處區域的植物類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它們不能很快適應新的環境，於是在「饑荒」中淡出歷史舞台。

巨猿吃樹葉、枝條、植物的果實，是典型森林動物的飲食結構。更新世的時候，地球氣候發生了很大變化，草原的面積大量增加，相應地，森林面積大量縮減，而森林是猿類賴以生存的環境。無法適應這種變化的巨猿可能就是在這時候走向滅絕的。

不過，這可能並不是故事的全部。大約170萬年前，直立人抵達東南亞，他們與巨猿比鄰而居，有可能和巨猿有過接觸。如果當時的直立人把巨猿當作威脅，大肆獵殺，或者為了爭搶資源將巨猿逼入絕境，可能會加速巨猿的滅亡。所以說，巨猿有可能是被人類消滅的第一個物種。

現在我們對巨猿的了解比孔尼華80年前要多得多。但是，巨猿這個大傢伙卻仍舊「猶抱琵琶半遮面」，有待我們找到更多的化石來揭開它的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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