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鏡第三季解讀：誰在給你的人生打分？

悠揚

松鼠名片

悠揚（cobblest），心理學碩士，University of Michigan信息科學博士在讀。曾經的腦科學研究者，現在關注人機交互和用戶體驗，致力於心理學和技術與社會的科普寫作。

黑鏡第三季第一集《急轉直下》中，Lacie是一個執著於「打分」系統的「4分族」。她生活的全部追求就是在社交打分系統中保持一個高分數，從而可以住到只有「高分族」才可以入住的高檔小區，參加她「高分族」女友的婚禮。為了追求高分數，她時刻保持八顆牙的微笑，討好每一個遇見的人。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在去往閨蜜婚禮的路上，她因為沒能控制住情緒被「降級」，從而經歷了一場落荒而逃的旅行。

「打分」在互聯網上早已不是一件新鮮事。這種打分方式早已經被各種社交網站廣泛使用。在Reddit上，人們通過投票（voting）的方式決定網路內容的分數。在Facebook上，人們也會給喜歡的文章一個「like」。在約會軟體Tinder上，人們可以通過向左或向右滑動來給約會對象「打分」。作為服務提供者，顧客評分（review）也無時不刻影響著商家的生存。人們在Yelp上給餐館的菜品和服務打分，在Uber上給司機打分，在Amazon上給商家打分，在淘寶上給商家和顧客打分。而《黑鏡》將這種評分關係誇大化：如果我們給每個人都打一個分，世界將會變成什麼樣？

這種統一的打分系統離我們並不遙遠。隨著技術的滲透，打分不僅僅限於線上的活動。在中國，打分系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滲入了我們的生活。芝麻信用系統包含了「個人用戶的信用歷史、行為偏好、履約能力、身份特質、人脈關係」。雖然我們如何被打分還不是完全透明化的，但是活躍度，粉絲數，影響力這些網路蹤跡指標也已經都納入了芝麻信用當中。如果評分夠高，則可以享受一切優惠：租車、住酒店免交押金，網購時可以先試後買，辦理簽證簡化手續，貸款可以更快得到批覆、拿到比別人低的利率。是不是很像《黑鏡》中Lacie在機場的經歷？

中國某用戶的芝麻信用評估。

劇中Lacie的打分顧問給她支招：打分系統規定了不同的人的打分權重有所不同，所謂要有選擇性地「討好」身邊和高分系統的人。這在現實世界中也有蹤跡可循。社會學將人的社交關係分為兩類：弱關係（weak tie）和強關係（strong tie）。弱關係包含平時偶爾打照面的人和不熟悉的同事，而強關係包含與你接觸最多的朋友和親人。而現在像Facebook這樣的社交網路已早不是一個「平的世界」，不同類型人際關係的權重也有所不同。最新的Facebook演算法會強調強關係和親密朋友的更新。也就是說，即使你加了一個「大咖「，如果你們之間只是「弱關係」，那麼演算法會自動將你的帖子降級。

劇中Lacie為了提高自己的評分，常常發送一些帶濾鏡的美化照片，傳播學上稱其為釋放signals（信號）的過程。 例如在約會網站上，人們會通過改變個人資料（profile）來描述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而學者發現，人們在網上常常釋放的是一種常規信號（conventional signal）。這種信號可以輕易被操縱，時常與真實相去甚遠，從而形成小小的謊言。例如在約會網站上，人們會避重就輕。在社交網站上，人們也只會分享自己生活中精彩的部分，並且常常用濾鏡加以修飾。而在這種「美化」的虛擬世界中建立的評分系統，其可信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有趣的是，已經有人把本集的情節實現了。2015年，一個社交應用Peeple開發了一個給人打分的系統。這個匿名的社交應用允許人們給自己朋友圈裡的人打分，並匿名評論人們的職場、人際交往和戀愛表現。如果用戶付費，還可以看到更多的隱藏評價。這個應用一出，立即引起了人們極大的反感，很多人認為它事實上允許了謠言的散布，對人際關係毫無益處。人們似乎不同意這種把人格量化有任何好處，反而認為是對人性的一種挑戰。在Peeple的臉書主頁上，有人寫到：「當品格成為貨幣，人類就該遭殃了。我們不可以量化，你不能用理想化的社會標準去給人評級」。 在Peeple的蘋果商店頁面上，最新的一條評論是：「我剛看到了《黑鏡》第一集，我來到這隻想反對這個應用。帶上這個應用回家吧。一個文明的社會不需要你。」

（排版：小嵐歐歐）

參考資料

2.http://www.theverge.com/2015/10/1/9431055/peeple-yelp-for-people-app

4.http://tech.sina.com.cn/zl/post/detail/i/2016-10-28/pid_8508830.htm

文章原載於《財新周刊》心智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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