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ACT考場,我開始重新思考留學這件事
本文授權轉載自:登月艙
ID:dengyuecang123
ACT考試結束的時候,天正下著不小的雨,潮濕的空氣里混著屬於香港的獨特氣味。考場大門旁的人行道只有不到兩米寬,但此刻卻擠滿了等待考生的家長。他們焦急地呼喚著自己的孩子,語氣里充滿了既關心成績、又不想打破孩子「解放」後愉快心情的矛盾。我總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然後想起了每年高考結束後,網頁上鋪天蓋地的圖片:同樣的雨,同樣在雨中撐傘的家長,和同樣複雜而矛盾的嘈雜聲。
高考與出國,兩條被視為完全不同的路,又是否真的不同?走出ACT的考場,我開始思考留學這件事。
我聽到了無奈,和一種並不可恥的無知
我來自河北的一個十八線城市。經濟上的欠發達,再加之與北京毗鄰的地理位置,大批優秀的教師被北京市的私立學校挖走,造成了教育硬體與軟體資源的極度貧乏。學校無奈,更受迫於河北省較高的錄取分數線,便只能尋找另類的解決方法。在網上鋪天蓋地的教育批判文章中,衡水中學的軍事化管理模式總能成為討論的焦點,但事實上,這樣極端的教育模式早已成為了河北上千所中學的常態。
我上初中時典型的一天是這樣的:清晨,無論什麼季節,所有同學一律五點半起床。十五分鐘後,所有同學操場上列隊集合。學校為每一位學生準備了一個小冊子,上面貼好了各科老師提前準備好的知識點和背誦內容,學生在列隊等待期間要將小冊子舉到與眼睛平齊並大聲朗誦上面的內容。夏天的早上天氣還算涼爽,天色也還算明亮;但倘若在冬天,尤其是飄著小雪的日子,我們在忍受嚴寒的同時,只能用從宿舍樓里投射出來的微弱燈光來識別小冊子上的字。
六點二十,跑操結束,同學們飛奔著沖入食堂,因為晨讀僅二十分鐘之後就會開始,而遲到將會面臨嚴厲的懲罰。
學校每天安排九節課,上午七點到十二點,下午一點半到六點二十,而即便是課間,同學們也很少有機會能夠從座位上起身。
午休時間看似有一個半小時之多,但倘若在宿舍樓道里向宿舍里窺探,便會發現大部分學生都堅持在宿舍的小桌子上學習。
晚餐之後,無論是住宿生還是走讀生都必須參加晚自習,教導主任會隨時在樓道里巡查(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教導主任),交頭接耳、沒有專心學習的同學將會被停課一周回家反省。
晚上十點十分,晚自習結束,同學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宿舍。十點半,宿舍準時熄燈,而繁重的課業讓很多同學不得不繼續挑燈學習,直到新的一天來臨。
即便是在周末,同學們也多會參加各式各樣的課外班,再加之繁重的作業,我身邊的同學,通常從未有過一個像樣的周末。
如果你在我家鄉任意一所初中的校門口,問問來往的初中生們夢想中的高中,我想十個同學裡會有至少六七個會回答「衡水一中」。而據我所知,衡中的狀況只會比我的初中更為嚴酷。我身邊不乏很多優秀的同學以全校前幾名的成績被衡中錄取,甚至包括我的表妹在內。
表妹上高中前的那個暑假,我曾偶然間在她家找到了衡中的錄取通知書。中考之後的暑假,本該是享受短暫美好生活的日子,但通知書里的作業單早已把五十多天的假期安排得滿滿當當。每天500字的讀書筆記、日常的英語口語與書寫聯繫、繁重的理科預習和練習,除此之外,家長每天還要簽字檢查作業。
學生手冊上書寫著冗長的學校規章制度,包括強制性的統一頭型(男生的板寸和女生的蘑菇頭)和學生違紀後面臨的停課反省、記過之類的嚴厲處分。十一的假期,我終於有機會和一個多月沒有回過家的表妹聊聊天。成噸的吐槽之後,我嚴肅地問她,你覺得這樣的高中生活到底怎麼樣?表妹像是沒想這樣的提問,她愣了兩秒,然後嘆了口氣:「高中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網上形形色色的關於衡水中學的報道中,總會有幾篇正面文章。而這類文章的主題總是圍繞著衡中畢業生們對那段生活的回憶。「衡中的教育模式雖然存在很多爭議,但畢竟也是無奈之下的產物。」「我十分感激衡中,高中三年的日子固然很苦,但也畢竟讓我達到了今天這樣的位置。"
我家鄉的孩子,他們踏入像衡中一樣的初中,然後覺得自己理所應當地應該進入一所像初中一樣的高中;他們沒有理由地拚命努力著,直至達到自己「理所應當」的位置。因為他們出於社會與家庭的原因,別無選擇。「高中不就是這個樣子嗎?」這句有趣的回答背後,我聽到了無奈,和一種並不可恥的無知。
我覺得自由就在眼前
初三時的我意識到自己已經陷入了這樣的「升學漩渦」,被拖拽、被浸泡,而全無脫身的辦法。我不甘自己的人生軌跡,起碼是最美好的青春六年,就這樣被無意識地定下。於是我決定成為一名出國黨。
在我並不富裕的家鄉,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決定,甚至會被當成富二代學習成績太差後的唯一出路。可能是由於射手座的緣故,我天生對自由擁有一種沒有理由的執念。
初三上學期,我開始以出席各種活動、擔任各種職位為由一下午一下午的逃課,自己不想做的作業也說撒手就撒手;三四個小時的晚自習,我常常在教導主任的眼皮子底下寫詞、作曲或是看「與課堂無關的書籍」(雖然我成績還是挺好的呵呵呵……)。
出國於我便是自由的象徵。那時的我只是聽說了TOEFL/IELTS/SAT/ACT等等從未聽說過的新鮮名詞,但完全不同於高考的申請流程、高度自由化的考試體制和更為自主化準備過程,都是我在深深的井底夢寐以求的高中生活。
而三年之後,等待我的更是遠離祖國、遠離父母、遠離陳舊條框的留學生活。我覺得自由就在眼前。但我出國的決定直接遭到了父母的阻攔:我並非出生在一個非常富裕的家庭,大學四年上百萬的學費將會是對父母不小的負擔,再加之家鄉在「升學漩渦」影響下根深蒂固的落後價值觀,我的決定,甚至很可能讓父母蒙羞。
但最終他們還是選擇支持我。初三下學期,我例行划水的晚自習被替換成了每晚價值六百元的一對一外教口語聯繫。上天眷戀於我,我成功進入了一所優秀的公立學校國際部。
完美幻覺
(作為一枚本質鱉屎,#BuyPerfectIllusionOniTunes)
六點鐘,我在一遍遍響鈴的催促下起床。穿衣、洗漱。在食堂排隊等早餐的時候,我手拿ACT辭彙書,只想集中精力再多記下幾個單詞。
七點抵達自習室,例行檢查和回復郵件,再刷一套閱讀題。第一節課於八點開始,是一堂只有十來個同學的Seminar。
一個半小時後是大片的自習,我小跑著回到自習室,啃起昨天晚上沒有啃完的英文大部頭,而手邊還有兩套未刷的ACT原題。我瞟了一眼手機日程上越來越近的ACT考試時間,不禁嘆了口氣。
中午,簡單的午飯後,我有三個會議要開:升學指導、暑期項目、社團、獎學金申請……四點五十,我完成了一整天的課程。
晚餐過後是管理寬鬆的自習,但無數繁重的任務早已壓的我喘不過氣,九點半自習結束後,我還有五十頁的Reading和一篇文案沒有完成。
無奈,衝上一杯廉價的速溶咖啡,今晚可能又要通宵了。
這是我就讀國際部一年來平常的一天。我曾很享受這樣的日子,沒有太多外界的束縛,更多的是在認清自己人生價值後由內而外的充實感。
直至我發現自己從未認清過自己的人生價值,那種自由支配生活的充實感,也只是薄薄一層包裝下的完美幻覺。
我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我曾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我從不是一個外向開朗的人,討厭運動,喜好獨處,喜歡貓,喜歡下雨的日子,喜歡花一整天的時間讀書。或許是讀了很多哲學(沒有符號)書的緣故,即便不輕易說出來,但我往往把事情看得很清楚。
比如說踏入高中的第一天,我就意識到,以自己這樣的性格,是永遠得不到名校的青睞的。
後來,家裡以不菲的價格給我報名了三年的留學諮詢服務。上課的第一天,資深留學規劃老師看了看我的簡歷,開始對照著一張「完美學生」的表單對我點評:「嗯嗯,你這個活動還是能體現一定的領導力的,但是太平淡了,沒有主線!」「你一門AP課都沒有上嗎?頂尖的學生可都至少六七們啊。」「你體育方面太差了,體育不好國外的大學很有可能不喜歡的。」「你沒參加過競賽嗎?要是能再拿兩三個大獎就更好了。"
我心裡罵了句fuck,誰他媽讓你來評判我的人生。
今年暑假,我參加了一個哈佛大學官方舉辦的項目。活動的第一天下午,我和項目的一位員工聊起了天,我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自己上高中之後做過的fancy無比的事情,她卻突然插嘴道:「你一定是個出國黨吧!"
我問她是怎麼猜到的,她答道:「現在的出國黨,大部分都一個樣子。」那天晚上,同齡人們在宿舍門外撒歡兒,我躺在床上思考這句話。是啊,現在的出國黨,都是一個樣子。
我們早已習慣了周末的課外班,無論是托福雅思還是ACT/SAT,我們從基礎、強化到模考,一路披荊斬棘;無論自己努力與否,GPA的起起伏伏總能成為我們話題的焦點。而在選課的時候,興趣固然是做出選擇的要素,但我們一定或多或少地想過:選擇這門課是否會和我大學的專業相對應,又是否讓我的申請更有利?
而那些所謂區別於應試教育的課外活動呢?模聯、辯論、支教、學生會;聽上去高大上一點的,遠赴尼泊爾(有時是非洲)的義工活動、赴聯合國總部參加模擬聯合國會議、赴哈佛耶魯MIT進行遊學訪問、赴雲南邊遠山區進行義務支教活動……且不說這些活動形式上的重複,我們參加活動的目的早已偏離了它們存在的意義。
國外大學的招生官在談論課外活動時總會這樣說:我們希望學生在自己所熱愛的領域做到極致,並在其中體現出領導力、創造力和責任感……這些千篇一律的活動,又是否是我們所熱愛的領域呢?
我曾經說服自己在某所國外大學的中心實習,原因很簡單,因為我的軟體背景里還缺少高大上的實習經歷;
我也曾花過不少錢到日本參加所謂青年論壇,原因只是我的軟體背景還缺少國際化的經歷;
我曾經強迫自己競選成為各種晚會的主持人,因為在申請大學時性格外向、善於表達的人總是能佔到優勢,但自己在生活中其實是一個喜好獨處、從不樂於表現與表達自己的人。
我曾認為出國與高考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但在現今中國的出國教育體制下,出國與高考實質上一模一樣:那些外表光鮮亮麗的課外活動,骨子裡只是「高考」的一個科目罷了。
這個結論或許有些絕對,事實上我身邊也有不少把自己熱愛的事情做到極致的大觸:因為熱愛魔方,所以參加了魔方亞洲錦標賽,然後創立了自己的社團;
因為熱愛女權主義運動,所以啃下了半米厚的英文大部頭,創辦了女權主義社團,甚至因此登上國外網站的新聞;
因為熱愛繪畫,所以獨自一人遊歷雲南,創作了自己的作品集,直至舉辦自己的個人畫展……但事實上,這些突破了體制禁錮的高中生從不以「出國黨」作為自己的標籤;換言之,高考黨中從不缺這樣的人物。
據我表妹的描述,衡中雖然以嚴格的管理而聞名,但學校里也是有大大小小兩位數的社團,那些喜愛繪畫、音樂等等領域的同學都可以憑藉自己的熱愛達到社團里耀眼的位置。
倘若我們將自己熱愛並可以將其做到極致的課外活動定義為真正的課外活動,那麼出國黨能夠享受真正的課外活動活動的機遇,事實上與高考黨別無二致。
越想下去,我越絕望。
我曾無數次在深夜回憶初三時的自己,那時的我曾如此仰慕過我現在經歷的糾結、迷失與痛苦。然而陷入這樣的處境,我們又該責備誰?
責備留學中介?因為它們是留學快餐化的領頭軍?因為它們是將課外活動高考化的直接動力之一?因為它們將出國與高考的差距一點點壓榨殆盡?
責備我們的學校?因為它們面對變質了的國際教育而沒有捍衛素質教育的真諦?因為它們面對越來越興盛的留學中介沒有選擇抗爭、組建更與利於學生髮展的留學服務團隊,而是選擇順從與放任?
還是應該責備我們自己?因為我們沒有勇氣在現存的體制中走出一條全新的、屬於自己的道路?沒有在同質化的浪潮中堅守住自己所熱愛、所追求的事物?
而換個角度看待上文中「真正的課外活動」的概念:即便我們在所熱愛的領域裡有所成就,而這不又是在刻意順應國外大學招生時的真正理念嗎?接二連三的問題層層裹挾著無盡的哲學荒謬。我覺得自己被困在了陷阱里,越想下去,我越絕望。
我們究竟該怎麼辦?
改變一個體制很難;換言之,面對嚴酷的現實,我們不得不選擇妥協,而妥協的關鍵便是掌握底線。在我看來,我們妥協的底線便是不要丟失自我,永遠不要讓自己成為一個沒有所熱愛之事的傀儡:
在受限制的條件下,儘可能地去嘗試:因為你很有可能因此而觸碰到自己潛在的熱愛,並將其注入進自我。去想方設法維持住被自我熱愛的事情,像看待高考一樣看待出國(如前文所說,它們實質上是一樣的):
或許現在的你正儘力用功利的活動來填滿自己的「完美簡歷」,或許你不能再像往常一樣花一整天的時間沉浸於自己的樂趣,但你或許可以每周抽出一個小時來保存對它的記憶,因為當你收到夢校的offer後,你很有可能有大把的時間重新拾起它們。一旦你有追逐你說熱愛的機會,不要猶豫,去歡脫地追逐,並在奔跑的途中自我實現。
而回歸熱愛的本質,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天生就對某一事物有著源源不絕的熱愛呢?大多數人熱愛的原因其實多多少少與成就感有著關係:那些從小被逼著練鋼琴練了十年的人,學成之後反而會真正熱愛上鋼琴吧。成就感固然會激發喜愛,但往往需要機遇和大量艱苦的付出。作為辛苦而迷茫的高中生,我們很可能處於成功的半山腰,前看不到終點,後看不到來路。但只要持續攀登,總能越過眼前的迷濛一覽眾山小。
倘若你仍然不知道自己熱愛的東西是什麼,最後一個辦法:就做好眼前的事,或許你曾經厭惡和反感的事情,會在轉眼間成為你畢生所熱愛呢?
(編輯:Ri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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