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若只能懷舊，那我們是沒有共同未來的
「
他們有懷舊，但是也有一種對未來生活的渴望，他們起碼沒有親手槍斃他們的生活，哪怕是一種念想，回頭還得掙扎著回去。
作者：王翔 攝影師：Lars VanDe Goor
世界華人周刊特約撰稿
01.
有一次外出講座，碰上一個久別的同學，酒還未過一巡，他指著我說：還記得高中那會兒嗎？晚上出來喝酒 ，你小子一口一個，還沒怎麼著呢，好幾瓶啤酒就下去了。
我說，我怎麼不記得這事呢？
他也不管，接著說：我們宿舍這幾個，都是好酒量，也是好弟兄，每次考試完，先不管成績，都嚷嚷著喝酒，弄個蘿蔔鹹菜條，這就夠了，其實沒下酒菜，我們還喝的開心，那時都是光著膀子喝酒的弟兄，月亮都出來了，整個宿舍還是一片喧嘩，而後鼾聲一片。
我想了想，似乎還真有這樣的事，就接著聽下去：
上大學時，我有一次到北京找你，你什麼也沒說，先打開幾瓶啤酒，咕咚咕咚，一人先來兩瓶，那喝酒的作風真是嚇人，可是你現在有些不行了，半天一瓶啤酒還沒喝完。
我臉一紅，他那還說：還記得我們宿舍那幾個人吧，那個誰大晚上溜出去學習，在外面睡著了，害得我們興師動眾的去找；還有那個誰，非要晚上出去洗澡，大半夜的，河裡一幫浪里白條，現在想想都後怕，你還抱著衣服給大家放哨，萬一有老師追來呢，哈哈哈。。。
我的臉紅的更厲害了。
不知不覺得，就覺得就最後竟然也喝多了，第二天清醒過來，頭暈腦脹，老婆問，下次還會來跟大夥喝酒嗎？
我頓時清醒，說：可能不想回。
02.
我的回答讓她很疑惑：你在北京，不經常念叨你小的時候嗎，不是經常回憶你們高中那段「放浪不羈」的生活嗎？感情是天天美化自己的回憶呀！
我說，回來只有懷舊，沒有意思。
我的整個高中生活，絕對不僅僅是喝酒，還要很多故事，比如當時不會念英語，就學著用漢語標註單詞，有念出中國式英語的那種興奮；一個人寂寞了會在樹上讀書，然後睡著了，有不小心掉下來的尷尬；還有一大幫其實沒有圖書館可去的少年，在大槐樹底下侃大山，聊一聊唐詩宋詞，有看誰背得快、記得多的那種溫暖的喧囂；當然，最後的話題一不小心就會轉到哪個女生最漂亮，有相思成災的深沉；也有高大上的，那是用來吹牛的偉大志向，包括做共產主義接班人的偉大夢想，也有混個人樣——少日拿雲志的狷狂。
可是他想不起來，多少年就是這樣在一個小城市過這十年都是一樣的是生活，每天不是陪領導就是陪客人，每個人都覺得普通人的掙扎，就是自尋死地。終於有一天，回頭看看，他的生活就是這樣了，曾經的稜角為瑣碎的生活、殘酷的現實打磨的平如死水；還有，他從來不肯談他現在的生活，說起現在的生活，他不是不想說，只是沒有感覺。
我們還不到四十歲，應該有當下的故事，也有未來，起碼也可以問初心有沒有兌現。
喝的腳下一堆酒瓶，晚上在一個房間里大家時而哭時而笑，瘋癲地想這些年的往事，名字一個接一個的數下去，看誰回憶起來的最多，偶爾還唱首那時的老歌助助興，或者調侃一個曾經害了單相思，但是現在已經能笑著說出來的老同學，確實很享受，但是，缺了東西，因為下一次，假若我們再相聚，我們說什麼呢？
03.
就在這樣的光景中，發現有些事情反而成了一種集體回憶大會，比如同學會。與其說幾個相知的同學聚一聚，多少還能求得一時的快意，那麼大規模的同學會，簡直就有些抗拒。
我不去參加，大家表示遺憾，弄得我特想知道同學會是什麼樣子的？
我的一個「線人」，用盡了手機流量給我現場直播。
鏡頭划過一幫榮光滿面的同學，這一張桌上都是一些中年人，雖然四十未到，但是多數已經大腹便便，推杯換盞，行雲流水，一仰脖，杯倒酒空。還是那些年的氣勢，但是嘴上，每一杯酒，都得帶上一個x局、x處、x長，起碼也是x總。這樣的稱呼一出口，賓主雙方那都得盡興，這樣的桌子周圍，酒瓶最多，氣氛也最熱烈，一個小縣城，一個小城市的未來，可能就在這幾個人手裡，每一杯酒，都是為了現在的生活能夠繼續保持下去，或者因為這幾杯酒，在座的幾個人還要更好的活在這個城市裡。
周圍的一些桌子，就可能冷冷清清，那些還沒有什麼事業的人，可能就要「偏安一隅」，大家可能訴訴苦，但是聲音一般不會太大，免得別人聽的太清，再好的曾經，也抵不過人性的現實。或者這一桌人都有一個任務，在心裡來回徘徊：可別忘了到那一桌敬個酒，畢竟有些人的未來，就掌握在曾經是他們最熟悉的人手裡，酒場上最乏力的一句話是「這杯酒，先干為敬！「
再有，就是那些女同學了，坐在另外的地方，有的讀過大學，多少還能安靜的坐著聊聊，說說這些年家裡的變化，有的可就放開了，一邊誇孩子聰明，一邊訓斥孩子沒規矩，拿出漢子的酒量，銳氣不可擋。反正，一旦酒過三巡，那些喝飲料的就聽這幫喝酒的人開始東家長李家短的八卦論壇了，花邊新聞，不絕如縷。
04.
一場直播下來，我有點失落，也有惋惜，大家齊聚一堂——這是多次打點行裝準備出發的動機。可是人心思變，在骨感的現實面前，情懷不再豐滿，迫不及待地與我們過於世俗社會無縫銜接。我也不是一個脫俗的人，誰人不懷舊？但我害怕「一起為錢途」的時代口號泛濫在同學會上的時候，就猛然感覺我們活的太唯一，回憶也不再單純，美好就只能存於記憶，大家成了熟悉的陌生人。看起來不回去反而保留住了最初的美好。
所以，生活中，還有比觀看生活直播更可笑的事情嗎？王小波說中國的現實生活本身就是小說。我看，有時乾脆就是相聲。
大家以懷舊開場，以懷舊暖場，懷舊結束了，懷舊的東西用光了，或者那個回憶的「肥皂泡」被今天的房子、票子、孩子、車子、位子戳了個洞，宴會就等於結束了。而後那就乾脆來點直白的，費盡心思盤算跟誰該喝酒，喝多少，說些什麼話，告別的時候，一定別忘了某某一定要照顧到。累，累的讓人想起我們成為自己最不想成為的那類人。
別忘了，小時候，讀魯迅先生筆下的閏土，那時不是很理解，覺得這兩個最好的兄弟為何今天是這樣的陌生，魯迅先生筆下的那個「我」怎麼莫名的悲哀起來。現在回頭一想，突然覺得心酸，我們的曾經，大家可以暢快的言說，但是很多東西其實已經回不去了。當然，我們失去了過去，我們也還是沒有新生活，這樣的聚會，不過是想更好的維持現在的生活，為現在的生活找找樂子，不至於空虛到底。
這樣的一場相聚，酒自然少喝不了，只是不能再像不想睡在上鋪的兄弟那樣去看眼前的很多人，相聚之前所有的醞釀其實都沒能盡情的釋放。從緣分上講，大家能成為同學，起碼應該是前世的「情人」，但是，十年以後，二十年以後。。。就像陳奕迅所唱的那樣：
我們是朋友 還可以問候
只是那種溫柔
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其實，別說在我們的小縣城，就是在中國所有的地方，都有這樣的故事，也有這樣的劇情，都承受著這種悲哀，我們唯一的聯繫暗號是回憶，我們相聚的理由也是回憶，而不是因為新的生活，大家還繼續在一起，像最初出發時的樣子。
05.
也許有人對我的話心有戚戚然。
前一段，我的一同學打電話給我，她說：王翔，下次抓個時間回來吧，不用非得借講座的時間回來，我們不聽你講座，咱就懷懷舊，順便聊聊生活，我們多少年都沒變化，總是老樣子。
我突然很感動，很慶幸自己身邊有另一群人，然而這樣的一群人也未曾缺席。
這位老同學一定記得當年我在大學時的樣子，因為我也清楚的記得她那時的樣子，每天與班上的一個男同學有說有笑的從校園裡走著。那個男同學後來成了她老公，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熱戀時的兩個人，女孩都相對輕鬆，不過這位男同學可沒少受罪，為了讓全班替他營造氛圍，打一場「人民戰爭」，幾乎拍遍全班同學的馬屁，女生那邊好打點，有零食，嘴甜一些就ok了。
麻煩的是我們同類這邊，兄弟們不管自己談不談戀愛，可都有潑冷水的能力，更何況那個年代還有聯誼宿舍——男女生溝通的另一種方式，她女朋天天跟我們聯誼宿舍的女生在一起，我們搞個滲透破壞也不是沒有機會。好在，我們有多大的危險，就有多大的用處，就看他的實際行動了，酒沒少喝，打掃幾個男生宿舍的衛生、為懶起的哥們兒到食堂打個飯、大家唱歌時在旁邊弄個吉他伴唱之類的活可沒少干。
他很辛苦，皇天也不負有心人。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一定也想問我現在是個什麼樣子？以後會是個什麼樣子？他們有時可能不能改變自己現在的樣子，但是內心深處應該知道即使沒有過上不一樣的生活，也應該知道不一樣的生活有同樣美好的吸引力，那起碼也是以後相聚的理由，他們很擔心生活總是那個樣子，一晃十幾年都沒有任何新的意義。他們的疑問是：一個肉體準備活到100歲的人，新鮮的靈魂在30歲就結束了？
我也明白了我感動的原因，他們有懷舊，但是也有一種對未來生活的渴望，他們起碼沒有親手槍斃他們的生活，哪怕是一種念想，回頭還得掙扎著回去。
在電話里我說：到時你炒幾個菜，看我們哥倆像當年那樣喝酒，好好聊聊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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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能相聚， 卻不能久留
※我們期望分別是相聚的前奏，卻不知離開了，就是永遠不再相見
※每日一禪：我們能相聚，卻不能久留
※我們活著，是為了相聚
※老同學，你在哪？再不相聚我們就老了！看哭了所有人!
※若是有緣，時間、空間都不是距離，若是無緣，就算相聚也無法意會
※? 老同學，你在哪？再不相聚我們就老了！看哭了所有人!
※同桌的你，何時我們能重相聚，再舉杯，暢飲那些年
※愛情說說：有相聚，就有別離，只要記取曾經的美好
※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就是我的老同學！我們何時再相聚？
※世界上所有的愛都是為了相聚，只有母愛，是為了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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