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機里有個筆記本，記下我的一些靈感。

所謂靈感，就是突然蹦進腦海的人或事，字或詞，詩或曲。

一、被無數不知姓名的少婦念想的河流

無定河三字，我已寫在裡面很久了，今天，我們就來說說無定河。

我們知道，長江，黃河，是中國的母親河。珠江、黑龍江，名頭都很響。一提起中國的大江大河，首先想到的，就是它們。

如果說以上的河流，更多的是嵌進我們的現實生活，則無定河，更多是深入中國人的文化血脈里。

（圖片來源於中國國家地理，感謝原作者）

中國人是愛好和平的。這是很常見的說法，但你要有證明啊？

證明隨時隨處都有。

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這是唐朝詩人陳陶《隴西行》四首之一。

我們知道，匈奴數百年間，皆中原之患，漢朝為固定邊疆，與之鏖戰，終將其趕跑。唐朝詩人喜以漢代唐，似寫漢代，實寫唐朝。此詩前兩句言漢朝軍人奮不顧身與匈奴大戰，後兩句卻寫這些戰死者，也曾是遠方女子夢中常思之人啊！反戰之情，溢於言表。之所以與匈奴戰，不過是為了止戰！為了以後永不再戰。 （西漢地圖）

陳陶非著名詩人，因而後人只知道他在唐宣宗李忱時期（846-859）隱居洪州西山，也就是如今的江西新建縣西，後不知所終。

我們看看漢朝時與唐朝時的地圖就可以知道，不管是西漢還是唐朝中期，圓圈內的無定河流域，始終處在異族的威脅之下。

（唐朝地圖）

更不要說唐朝末年，藩鎮割據，朝廷無力之時了。

雖然陳陶生活的年代，正處在唐宣宗大中之治，且取得對了對吐蕃的重大勝利，收復了安史之亂以後被吐蕃佔據百年的除涼州之外的河西地區。然在目光長遠的詩人看來，這不過是無窮爭鬥的歷史長河裡的一個節點，它或能得到一時之安定，卻終難改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相互的衝突。

二、殘暴的匈奴大王

我們先把眼光投向四百五十年前。

東晉安帝義熙三年（407），匈奴人赫連勃勃殺其岳父沒弈干，並其部眾，「僭稱大夏天王，號年龍升，置百官」。他是鐵弗部人，但他「恥姓鐵弗，遂改為赫連氏，自雲徽赫與天連；又號其支庶為鐵伐氏，雲其宗族剛銳如鐵，皆堪伐人。」

看來，他深得中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之奧義。把自己的姓及其支族的姓都改成牛叉不已。

至於國名，更加高大上。「自以匈奴夏後氏之苗裔也，國稱大夏」——原來，他認為，匈奴才是夏朝人的真正後裔，由他們來統一乃至統治中原，那是歷史的必然。

只是，這個「身長八尺五寸，腰帶十圍，性辯慧，美風儀」的奇男子，卻是治下民眾的大煞星。

他定都統萬城。毫無意外的，這個詞也大有可解，「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好遠的志向啊！

從下圖可見，該城地處無定河上游。為了建成統萬城，五年之間，無定河裡流盡了無數男人的血，女人的淚。

（圖片來源於中國國家地理，感謝原作者）

據《魏書》記載，赫連勃勃「性驕虐，視民如草芥。蒸土以築都城，鐵錐刺入一寸，即殺作人而並築之」。

秦始皇築長城，無數人埋骨其下，好歹還有孟姜女來將之哭倒。哪怕是傳說，好歹很解氣，總算報了仇。然被混入建築統萬城的泥沙里的人呢？誰還記得他們？

赫連勃勃的罪狀還不止如此，「所造兵器，匠呈必死，射甲不入即斬弓人，如其入也便斬鎧匠，凡殺工匠數千人。常居城上，置弓劍於側，有所嫌忿，手自殺之。群臣忤視者，鑿其目；笑者，決其脣；諫者，謂之誹謗，先截其舌，而後斬之。」

在他身邊，就沒有一個人是安全的！造弓造甲的工匠，不是這個死就是那個死；大臣伴君如虎，不知厄運何時會降臨自己頭上。最可憐的是居然還有人冒著先割舌頭再掉腦袋的危險給他進諫——那時的讀書人啊，真是無聊——十六國亂世之中，擇主而仕不是很容易的嗎？何必要守著一個暴王找死呢？

統萬城據說是匈奴族叱吒風雲、橫行歐亞數百年間建造的唯一留存至今的都城。這或許是赫連勃勃所難以想到的「貢獻」吧！

三、埋葬大明王朝的驛卒

再讓我們把目光從赫連勃勃時代後延1200年。

崇禎二年（1629），李自成反明起義。

這個出生在米脂李繼遷寨的漢子，用了十五年時間，把大明王朝鬧了個天翻地覆，害得那個被很多後人惋惜的崇禎皇帝朱由檢急匆匆跑到煤山，弔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身邊只有一個太監伴死，好不凄慘。

朱由檢可以說是最悲催的老闆了。

不錯，他確實是李自成的老闆。

作為大明驛站體系驛卒的李自成，本來是在貧窮中苦苦支撐著的。哪裡想到，本已是驛卒私人墊錢作為部分經費的驛站，竟成了財政緊張的朱由檢開刀的對象。

沒了工作的驛卒們，要吃飯啊！餓死也是死，反了說不定還能當皇帝呢！

幾千年來，中國的農民們，都是這樣想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皇帝輪流做，明日到我家。

直到李自成燒起的大火撲不滅之後，才有人引經據典告訴朱由檢，當年太祖皇帝之所以大力發展驛站，乃是他知道，去應聘的，都是精壯男子，把他們的力氣、家庭乃至整個人生，綁在驛站的推車上，只要讓他們存一口能活下去的飯，他們就不會生出異心！

好狠的朱元璋啊！該給他授予一頂心理學博士的帽子！

從上面所配的地圖我們能看到，米脂，位於無定河的中流。李自成，可以說是喝著無定河流域的水長大的。

行文及此，我記於備忘錄里的「無定河」三字，終於可以刪掉了。但朋友們若有心，就著地圖找一找，便能發現，無定河邊，還有很多著名的人，著名的地，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他們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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