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市場化到規模化，公益行業為何總陷於口號之爭？

關注NGOCN，公益視野大不同

作者：韓青

公益市場化之爭還未塵埃落定，規模化之爭又開始甚囂塵上。

在11月23日舉行的第八屆非公募基金會論壇「中國好公益」平台發布會上，公益行業的大佬徐永光說，好公益項目可以選擇企業化運行，抓住商機實現擴展，進行規模化複製，讓受益人從少數人，到數萬、數十萬，乃至成百萬、上千萬人。公益創新只做「小而美」，不求規模化，就會成為自我陶醉的花拳繡腿。

徐永光在「中國好公益」平台發布會發言（圖片來源：鳳凰公益）

要說好公益項目需要規模化發展，需要商業機構助力，像歌路營給農村寄宿生講睡前故事的「新一千零一夜」，像致力於鄉村社區活化和營造的「古村之友」，像致力於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的「爺爺奶奶一堂課」，等等，估計沒什麼人會反對。但要說「小而美」的公益只是花拳繡腿，只是自我陶醉，就很容易激起輿論反彈了，例如「第三部門思想匯」就當晚發文《警惕公益規模化的陷阱》。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也不是所有的公益項目都適合規模化發展，公益創新是否需要規模化，要視具體項目和發展階段而定，還要視項目環境而定。

比如紅樹林的保育項目，只適合在亞熱帶沿海地區做，要放在西北沙漠，樹都沒有，還保育啥？還有更多的項目正處於探索階段、試錯階段，沒有成型，怎麼可能規模化發展？即便按照社會創新的六階段論，「發現線索—>靈感及診斷—>提出建議和創意—>原型和試點—>可持續發展—>規模化擴散—>系統性變革」，規模化擴散也是放到第五步，想一步到位就是扯淡。

而徐永光的規模化言論出來後，又被演繹成《「小而美」的公益逃不過被吃掉的宿命》（「公益資本論」文），老實說，即便按照徐永光所說的，也得不到「小而美」的公益要被規模化公益兼并的結論。但本來「規模化」就是一個沒有共識的概念，這樣帶來的難免就是「概念級」的討論，各種發散，相互辯駁。

按一般理解，規模化是指具體項目的「規模化擴散」階段，但如果闡述不清，很容易被誤解為公益行業的規模化發展，或者是所有的公益項目都要規模化。徐永光的初心是支持「中國好公益」，但行業大佬這樣提「規模化」的口號，就容易拉低公益行業公共討論的水準，也會導致行業智力資源的浪費——當然，這個結果也跟行業總盯著大佬們說什麼內容、提什麼口號，並熱衷於闡釋「大佬精神」的文化有關。

那為什麼市場化、規模化等討論，常常變成公有公說、婆有婆說的口號辯論，難以形成行業對話？

究其原因，一是沒有限定喊話對象。「規模化」適合已經成熟的機構或項目，其中孕育的商機適合說給基金會和企業，對社會的推動適合說給政府官員，但現在卻是說給整個行業，草根公益機構很容易「對號入座」，雖然可能還不夠「美」。

百度百科「規模化」詞條截圖

二是沒對概念明確界定，也沒有放在社會創新的六階段中說，上來就說規模化的好處，但什麼是「規模化」呢？又有哪些前提呢？

三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公益創新不求規模化，就會成為自我陶醉的花拳繡腿」，這樣說當然便於傳播，激發對立和討論，但討論質量呢？

回想起「公益市場化」之爭，其實也是一樣。倡議者何道峰、徐永光等人本是將「市場化」與「行政化」、「道德化」相對，希望能消除官方機構的特權定位，各個公益主體能夠平等競爭，希望能消除公益主體外部的道德綁架和內部的道德優越，以平常之心看待或從事。

但在傳播中「市場化」又容易與「社會化」對立，被人誤以為這主張一切社會問題都可以通過商業方式解決。再加上有些人高喊公益市場化是大勢所趨、是唯一出路，這就引發了數年的行業論爭。在這場論爭中，不見官方的參與的表態，只見民間的點贊和吐槽，這是倡導的大佬們所期待的對話嗎？

《中國慈善家》雜誌封面

徐永光在接受「公益資本論」訪談時說到，關於「公益市場化」，希望有人駁倒我，那我就進步了。但真正的問題不是誰能駁倒誰，而是這樣的概念之爭、口號之爭、旗幟之爭能對公益行業起到多大的推動作用？如果當初只說公益要「去行政化」、「去道德化」，並具體討論如何「去行政化」、「去道德化」，效果是不是會更好？

「公益規模化」之爭也是類似，該討論的不是公益行業要不要規模化，而是什麼樣的項目適合規模化、發展到哪個階段可以規模化、規模化擴散的阻礙有哪些、政府和企業能在其中發揮哪些作用，等等。

大陸公益的發展受限於法規政策，但也受限于思想水準。「少炮製些概念，多研究些問題」，百年前的胡適主張如今很適合拿到公益行業。希望台上那些手握資源、有話語權的大佬們，能繼續用行動開路拓荒，用精神引領後輩，用思考闡明問題，一些容易引發誤解的概念，還是慎提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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