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失呼蘭,月迷河一一蕭紅和她的《呼蘭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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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程雙紅
【作者簡介】程雙紅,又名程子君,筆名:程曉楓、程蟲蟲、梅映雪、梅虹影、龍飛等,生於八十年代,河南省周口市人。詩歌、散文、小說等作品散見《河南日報》《芳草》《周口日報》等刊物,詩歌、散文作品入選年度選本。著有長篇小說《血海浪花》《蒼茫》《麵包樹上的女人》。
【原創作品,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呼蘭河傳》是蕭紅於上世紀四十年代寫成出版的,過了大半個世紀的今天,我很有幸能夠與此書結緣,一睹蕭紅的風采、一探民國時期鄉村的大好風光。
米黃色的封面,配有棗紅色的廣告外標籤,是譯林出版社2014年再版的,淡雅的裝裱氣質給人以一種書中自是安靜樸素的情感。書不厚,三四小時便可品完。
與書中開篇所描寫的寒冬相比,我看這本書的心情是火熱的。不是因為這本書有如何的暢銷、是文藝青年的利器,我所驚羨的它,是有蕭紅淡淡的憂傷的,而這憂傷就像是清冷的月光傾瀉彼時她孤寂的文字之上,似是籠罩著一層讓人穿不透的霧氣,趕著一句又一句、一段又一段的看罷,余了一屋的哀嘆。
(《呼蘭河傳》浮雕)
茅盾說,這是一本「不像小說的小說」,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正如沈從文在寫《邊城》時說的,他寫的不是大城市的繁華,也不是權力場上的爭鬥,他寫的只是一個小小村莊的一些小人物而已;這村莊的故事離很多想讀這本書的讀者的生活很遠、很遠,即使評價褒貶不一,可他依然堅持塑造著這些人物的原本形象。
《呼蘭河傳》也是如此的。看似缺少了一個小說應該具備的某些東西,但在此之外,它卻更多了一些豐富的情感。
小說描寫的是作者蕭紅童年時期的家鄉,是呼蘭縣城平凡人們的生活剪影。
一個只擁有兩條相交馬路的小縣城,一群遵守流傳千年生活習俗的小市民,看似每日過著亘古不變的生活,但其中卻又有滿滿說不完的故事。
小市民的生活是貧苦的,對於他們最愛的美味——豆腐,都總是可望而不可及。每天傍晚,當賣豆腐小販挑著擔,從這群小市民的面前吆喝而過時,他們總是日復一日的下決心要吃上一回豆腐,可就是這「一回」,也是在千叨萬念里遲遲沒有到來,甚至有人放出狠話:「不過了,買一塊豆腐吃去!」貧苦樸素的小城裡的幽默家,也還多著呢。
天寒地凍的,賣饅頭的老人摔倒了,將起未起之時,路過的人若是瞅見了,便趕緊一哄而上,拾兩個散落的饅頭就走了。老人起來收拾,一數,個數不對,他啊,也只是對未走遠的人大喊到,「好冷的天,地皮凍裂了,吞了我的饅頭了。」
呼蘭河的這座小城最大的事也沒幾件,可卻有一件事,足夠讓人們一直津津樂道著,還不是小城那條路上的那個大泥坑子嘛。漲水時能淹了整條路,旱季時,又像個沼澤地,陷落了不知多少的人、馬、車輛。每每有個什麼陷進去了,一群人便吵吵的又開始了討論。好像這大泥坑是個多麼恐怖的坑。這泥坑子,阻了多少人的路,便有多少人都掙扎的、勉強的過去了。可要說,怎麼沒人來修一修這路面的話,卻也是從未曾聽人提起過的。
為什麼修路的是我而不是他們?雖說我這次掉進去了,下回可不一定;不能只讓他們看我的笑話,風水輪流轉!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本賬,誰都不曾說出來,大家也就都這樣一天一天的把日子給混過去了。
小城裡的人也是那麼的溫順,他們照著千年的生活節奏生活著,忙完了一季的營生,按著時令也尋著花樣找樂趣。樂趣也是不少,跳大神、放河燈、唱野檯子戲、逛廟會……在這一個個的活動里,多的是家長里短、民俗風情。可這些個的活動,哪一個不是祭拜鬼神的?又有哪一個不是感謝天地的?
他們戰戰兢兢地擺出了一個偌大的舞台,自我催眠式的請來一幫大神跳,以乞求能改變自身貧苦的命運,可另一方面又心安理得的相信「有錢能使鬼推磨」。即相信鬼神,又相信口袋裡的錢袋子,也相信千年來的生活習慣,相信的那麼多,卻唯獨不相信自己。相比於《平凡的世界》里雙水村孫家人的日子的紅火,這小城生活的麻痹單調,也便是理所當然的了。
「生老病死,都沒有什麼表示。」「父親死了兒子哭;兒子死了母親哭;哥哥死了一家全哭;嫂子死了,她的娘家人來哭。」埋完,也就沒什麼了,日子仍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
小城太小,驚不起什麼風浪,強烈的讓這片死水微起波瀾的,也就只是那些悲劇性的小人物的一閃而顯吧。小人物的一生,逆來的,順受了;順受的,卻是一輩子都沒有的。有住在快要塌了的破草房裡的漏粉人,一個個的,像是小豬一樣,活著只是為了吃飯穿衣;也有沒處住的,將新生嬰兒埋在草堆里養活著的;也有一生瞭然,通過偷賣家裡物件換取小錢耍樂的人,混過了大半生,卻是一聽到「絕後」二字便痛哭的;咬死了乞丐、餓死了新生兒、哪家的人又瘋了……
那麼多形形色色的人,一陣風吹過,也只是讓人打了個激靈,多了一點談資。然後也就不剩什麼了。
小團圓媳婦的故事看罷,可算是《呼蘭河傳》中最令人唏噓的了。
長得高了點,人大方了點,飯吃的多了點,這便是無意間違反了這小城裡千年的生活法則了。婆婆打了她整整一個月,好好的一個活人,總是病怏怏的,終究是沒抗到第二年。小團圓媳婦的婆婆也是個可憐人,兒媳婦不在了,她的一隻眼睛也給哭瞎了,明明是一個為自己舍不了花五吊錢的人,為了使兒媳的病好起來,花掉了整整五千吊錢。
「我也是不願意狠打她的,打的連喊帶叫的,我是為她著想,不打得狠一點,她是不能夠中用的……」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讓自己的兒媳更像一點團圓媳婦,才打得那麼狠。可什麼樣的才是真正的團圓媳婦的樣子?肯定不是那個擁有活潑性格的、已經死去了的、可憐的姑娘的模樣。
團圓媳婦病了,左鄰右舍的也趕忙來出主意,沒一個希望團圓媳婦就這麼的死去,可當跳大神時要把好好的活人扒乾淨扔進裝滿燙開水的大缸時,這群人又是在旁邊不停地喝彩、起鬨。笑呵呵的小團圓媳婦死了,這一大家子的人也就很快被眾人遺忘了。
可怕的小農思想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人,農民自身所攜帶的自私性和狹隘性也是無可避免的一直延續了下去,有些東西早已滲透進了這幫可憐的人的骨子裡。什麼樣的故事是讓人難以忘卻的?是悲劇性的,是一群生活在自己所認為的「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的思想中,而又無法真正掌控自己命運的人,無聲屈服於現實的故事。你是否見過這樣的人?他們衣冠楚楚,是自命不凡的知識分子,但卻在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冷眼相看,其評價之聲倒是絡繹不絕。你是否也見過這樣的人?他們思想腐朽,身穿落魄,但卻為著子女而努力堅強的生活著。這群小人物啊,有血有肉,蕭紅小說的描寫,就像是讓我看到了身邊曾經出現過的那一個個熟悉的身影。也就是這樣的蕭紅,用自己的筆尖淡淡的描寫著這一個個的小人物的形象,她維護著他們的自尊,將他們面對生活時的不屈不饒、頑強生存的精神緩緩的寫出,卻又在另一方面,理智的用那讓人害怕的抹不去的憂傷,生生的將這群小市民性格中的缺點、生活中的死板從平靜的生活里撕裂開給世人看,而讀者們在不知不覺中融入了這小說的氛圍之中,為著這群小市民們喜,為著他們苦,氣他們的無情冷酷,憐憫他們的無知麻木。因為真實,所以感動。現實主義的描寫,略帶自傳性質的《呼蘭河傳》讓每一個看過它的人為之感慨。
茅盾曾指出,這本書最大的思想弱點便是人們的生活過於悠然自得。這裡看不見封建制度的剝削和壓迫,也看不見日本帝國的鐵血侵略,人們除了飽受愚昧無知的苦果以外,便也看不見其它讓人煩憂的事物了。細細回味此書,便覺得這論斷下的過於勉強了點。
是的,書里的悲劇那麼多,卻看似都沒有當時時代之下人民所受到的雙重壓迫,這枷鎖好像是因為作者回憶童年的情景太過感慨,而被忽略掉了。但倘若真是如此,蕭紅也便不能再稱之為是蕭紅了。扎彩匠扎了一輩子的紙人,卻從不為自己的身後事進行料理,不知他信不信這天堂地獄的,反正人們都認定陰間里有的只是陽間的好事,壞事就像是從不發生一樣。可正是哪裡都有地主一樣,若是扎彩匠仍在陰間的扎彩鋪幹活,恐怕又要租那一間房子了吧。豈不凄涼?
而出生在地主家庭的蕭紅的那一方院子,荒涼里空了許多房子,即使舍給周圍干各種活計的人廉價租用,那些人的生活也還是破爛不堪。凄慘的景象有很多,窮苦的人也是數不清的。說到底,還是這個封建的制度不停的在剝削著他們,壓榨著他們的勞動力;精神上的壓迫最為恐怖。在有二伯的半生里,最讓他顯威風的、也是讓他露出柔軟一面的回憶便是俄國人侵略的光陰。
血淋淋的一幕幕,常常讓有二伯唏噓不已,在小輩的面前哭的老淚縱橫。老毛子的鐵蹄太硬,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壓迫常有,鐵蹄的踐踏也從未停止,看不見蕭紅深刻的描寫,因為她將所有的感慨都藏在了無盡的憂傷里。
整本小說就是在蕭紅的寂寞里誕生了。沒有親人朋友的送別,沒有心靈的解脫,沒有找尋到真正可以託付終生的人,這樣的蕭紅,在寫完《呼蘭河傳》的不久,也就在這樣的寂寞的氛圍里去世了。而寫小說時她的寂寞也是絲毫不遜於臨死時候的。她渴望自由,願意追尋真理,但卻一直輾轉於一個個的男人中間,不可自拔。漂泊了半生,她像逃荒似得,流浪在陌生的土地之上。
《呼蘭河傳》中這樣寫到,「說也奇怪,我家的東西都是成對的,成雙的。沒有單個的。磚頭曬太陽,就有泥土來陪著。有破罐子,就有破大缸。有豬槽子就有鐵犁頭。」
蕭紅又何嘗不是,荒涼的園子里,有個小主人,也有個老主人。小主人從小沒有玩伴,更不曾得到過父愛、母愛(小說中,對父母的描寫只有一兩句,父親將她一腳踹翻,母親總是在她把小玩意偷偷拿出家的時候打她),祖母還曾用針扎她的手指,說來說去,這孤寂的院子里,只有她的祖父是疼她、愛她的,也是她的祖父讓她感受到了人世間僅有的一點溫暖和柔情。
這份感動一直藏在蕭紅的心頭,讓她如何能在她寂寥的人生里忘掉這一切,如何能不讓她在她生命中最空虛的時候將往事寫出來溫暖自己?她啊,就是這般在這個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寂靜的可怕的院子里度過了童年。
後來,老主人不在了,小主人也不在了,只有小黃瓜、大倭瓜還在悄悄地生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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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洪與、姚小紅
編輯:鄒舟、於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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