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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的男風與女色

按語:市面上,關於明朝的書早已汗牛充棟。而這本《微明史》,篇幅短小,視角劍走偏鋒,頗適合微信時代閱讀,同時,又講究文字彬彬的筆法和有理有據的史實。且看作者怎麼講晚明的繁華與風流。



晚明的男風與女色


聲色之娛至此而極


明世宗以議禮故,惡楊廷和、楊慎父子特甚。楊慎戍雲南,世宗不能釋怨,每問慎作何狀,閣臣以老病對,意乃稍解。楊慎聞之,益縱酒自放。


江南才子唐伯虎詩曰:「駿馬每馱痴漢走,巧妻常伴拙夫眠。世間多少不平事,不會作天莫作天。」在才子眼裡,天下巧妻均伴才子而眠,才是世間公道。


一旦遠離權勢,心理孤獨如何排遣?於是明人往往美田宅求聲伎以自娛。申涵光曰:這些東西未必真為其心所好,只不過驟離煩熱之場,「置以清冷則悄然而不樂」。

首輔楊廷和之子、狀元楊慎被貶瀘州,嘗醉,以胡粉傅面,作雙丫髻,插花一朵,諸伎捧觴,門生抬之而行於市中,夷然自得。人謂此君故自污,獨王世貞曰:「特是壯心不堪牢落,故磨耗之耳。」


指揮陳鐸以詞曲馳名,偶因公事謁魏國公,魏國公問:可是能度詞曲的陳鐸?陳應之,又問:能唱乎?陳鐸遂袖中取出牙板,高歌一曲。魏國公揮之去。朝廷官員,牙板隨身,未免太過風雅。


治園亭、玩古董、教歌舞,晚明士大夫家三大時髦也。尤妙者是自蓄家樂,因為家班中的女伎,一旦為主人所有,即標誌其獲得了全部的支配權,包括對身體的佔有。女伎亦優亦婢,既可供主人聲色之娛,又可供使喚,人間美事何逾於此?



晚明的男風與女色


明中葉以後縉紳之家自備戲班成為時尚,時有穢聞。程公遠作《西江月?戒仆習梨園》戒之,其詞曰:「富貴喜收俊仆,教成子弟登台。風流倜儻好形骸,舉止行藏堪愛。婦女慵拈針指,兒孫懶坐書齋。荒疏怠惰不成材,恐把家門敗壞。」又《西江月?戒婦女觀戲》曰:「內眷勿容觀唱,斜言恐動風情。春心惹動最難禁,勾引閨門不謹。女起偷香之念,孀懷竊玉之心。不聞斜說不知音,內外須當嚴整。」戒僕人戒婦女,既要窮極享樂又希望家人不受影響,這心理忒自私了一點。


張岱自為墓志銘曰:「少為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勞碌半生,皆成夢幻。年至五十,國破家亡,避跡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幾,折鼎病琴,與殘書數帙,缺硯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斷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學者黃裳、蔣勛說,這一段里,有一種對人生很深的懺悔。其實更像是一種炫耀:我們先前也闊過。


男風與女色


性病梅毒之出現乃至流行,在明中葉以後,至正德間始盛。或曰病毒與葡萄牙人東來有關。但葡萄牙人初來廣東是在正德六年(1511年),而中國「楊梅瘡」的最早記載見於嘉靖二十三年(1545年)。俞辨所著之《續醫說》,「弘治(1488—1505)末年,民間患惡瘡,自廣東人始。吳人不識,呼為『廣瘡』,又以其形似,謂之『楊梅瘡』,……鼻亂足穿,遂成痼疾,終身不愈雲」。看來賴不上人家葡萄牙。


浙江吳興人臧懋循,多才藝,為浙中名流。任南京國子監博士時,與英俊少年項一元相狎,而其同鄉兵部郎中吳仕銓也有此好,最後兩人均因風流罪過被貶,時人語曰:「誘童亦不妨,但莫近項郎。一壞兵部吳,再廢國博臧。」


晚明的男風與女色



晚明好男風,官方記載還不好意思承認,只說福建、廣東一帶有此癖好,《五雜俎》的作者謝在杭一語揭破:我到過吳、越和燕、雲,遊歷天下幾遍,「未有不知此好者也」。


揚州人以賤價買貧家童女,教以歌舞、琴棋書畫諸藝,再高價售給官紳商賈做妾,俗稱「瘦馬」,至晚明時已成為一大產業。據張岱記,揚州人日飲食於瘦馬之身者數十百人,娶妾者若稍露消息,牙婆駔儈馬上就會雲集其門,「如蠅附膻,撩撲不去」。

挑選瘦馬,程序嚴謹。至瘦馬家,坐定,進茶,牙婆扶瘦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走。曰:「姑娘轉身。」轉身向明立,面出。曰:「姑娘藉手瞧瞧。」撩其衣,手出、臂出,膚亦出。曰:「姑娘瞧相公。」轉眼偷覷,眼出。曰:「姑娘幾歲?」曰幾歲,聲出。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一人進,一人又入,循環往複,挑定乃止。



晚明的男風與女色



萬曆年間蘇州吳縣知縣傅光宅與山人王稚登善,常為王氏家宴之座上客。王因匿妓於曲室,酒酣出以薦枕,遂以為恆。稚登居間請託,獲利甚豐。


治國之道,第一要務在安頓窮人,然如何安頓大有講究。蘇州五方雜處,寺院、戲館、遊船、賭博、青樓、蟋蟀等遊戲玩樂之所,雖為富人恣意享受之地,但也是窮人之養濟院。晚明人深有感觸地說:「有千萬人之奢華,即有千萬人之生理。」時有民諺曰:救了田雞餓殺蛇。這就是對自然生物鏈的一種深刻洞察,世間富人窮人何嘗不是如此?


世道真是變了


顧起元《客座贅語》記:嘉靖中期以前,世人猶循禮法,見尊長,多執年幼禮,而近來蕩然,或與先輩抗衡,「甚至有遇尊長乘騎不下者」。「甚至」一詞見出作者的感喟:世道真是變了。


明末江南奴變事件甚多。某鄉紳嚴酷,家奴稍不如意,即鞭撲之,群奴怨之入骨。遂縛紳至城隍廟中,杖至百餘乃止,血流階前,膚肉糜爛,氣息奄奄。紳平生愛品茶,以硤川碧澗、陽羨天池為最,奴奉命採茶,必計時日返,遲則受笞。奴杖主畢,乃拖其出廟門,群以尿澆之,曰:「試嘗此碧澗春也。」


《邵武府志》記載,正德以前,「民皆畏官府追呼」,「城中之民不識府縣門,村民有老死不識城市者」,民間也罕有訴訟。而嘉靖以後,動輒就鬧到衙門,「刁民漸不畏官府矣」。作者感嘆民風日壞,殊不知這是時代變遷之必然。



晚明的男風與女色



萬曆時人李樂《見聞雜記》記載,盛夏某日,兩個官員拜見一位鄉紳,鄉紳從田間喚回一老奴,為他們扇涼。他轉過身去和客人說話,老奴已順手拿了個凳子坐在他身後,這意味著坐在了其上手。鄉紳責之,老奴應曰:「汝有風足矣,何管我坐為主賓?」


浦江鄭氏九世同居,為朝廷褒美,元璋問其秘訣,答曰:「惟不聽婦人言耳。」得到元璋高度評價的這句話到了晚明就遭到了謝在杭的痛批,謝氏曰:人心不同自乃天理,隱忍包涵、中離外合,圖一虛名,哪裡比得上分居各得其願?


海瑞之清廉,名聞天下,但謝在杭一語驚人:貪者嗜利,矯者嗜名,海瑞亦有近詐者。海瑞臨終之前,人往探望,海瑞卧草席上,無被無帳,以婦人裙蔽之。謝氏反詰:海公官居二品,二品之祿難道還不夠買一布帳?此種批評正代表了一種新的價值觀。


佛道教的世俗化使僧道之道德水準下降。名士王思任遊歷寺院甚多,感嘆「天下名山,寺領之,天下名寺,僧領之,天下名僧,勢與利領之」。時有諺云:「不交僧與道,便是好人家。」晚明四大高僧均與官府往來,其中萬曆年間的高僧紫柏真可更是三進京城,最後因礦稅事牽連入獄,審案官員詫曰:你是高僧,如何不在深山修行?緣何來京城中,交結士夫,干預公事?



晚明的男風與女色



累世同居自古傳為美談,宗法倫理原則也受到了法律的支持,《大明律》即規定,「凡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孫別立戶籍、分異財產者,杖一百」。明代中後期此風漸漸瓦解,父子別居、兄弟分家並不鮮見。文人們也公然為家庭小型化作理論辯護,如袁君載曰:每見幾代同居之家,糾葛甚於路人,本求甚美反成不美,所以兄弟分家,宜早有所定,如果彼此相愛,既使異居異財,「亦不害為孝義」。


無法抗拒的世俗化


城市的魅力不可避免地侵蝕著農村,但還是有人頑強抵擋。加拿大學者卜正民在一份明後期修撰的廣東繆氏族譜中,就發現族長堅決反對城市生活,他定下族規:「累世鄉居悉有定業,子孫不許移家。」又警告說「鄉中有十分利」,只有避寇的時候才准暫居城中,否則「住城三年後,不知有農桑,十年後不知有宗族」。


繆族長在族規中規定了親戚間的禮尚往來的細節:一年頂多兩次,每次花銷不能超過一錢銀子。重大禮儀場合所收禮物的回饋,更有精確的回禮標準:收到一個豬頭,要送一錢銀子作為回禮;收到兩隻鵝和一壇酒,要回禮銀三錢;收到一隻羊和一壇酒,要回禮銀五錢;收到一頭豬和一壇酒,要回禮銀一兩。如此精確,體現出生產和消費完全沒有分開的鄉村特色。


商人在中國經濟和社會中的地位到了明代後期得到顯著提高。徽州商人在佔有重要地位的鹽、棉貿易和典當業中力量雄厚。據《嘉定縣誌》,因為徽州商人在嘉定的影響太大了,以致當他們為了躲避當地匪幫的一次地方保護性詐騙行為而撤離嘉定最大的市鎮南翔鎮時,該鎮的經濟迅速崩潰。



晚明的男風與女色



余象斗是個商人,但屬於新型產業即出版商。他刻印的書中,目錄後均是自己的肖像。他本非讀書人,但書中的余象斗坐在庭園裡的書桌前,左手處擺著幾卷書,面前還放著一本,已經打開,右手邊擺放著硯台和兩支準備好了的毛筆,一副即將開筆的架勢。屋外,一個女傭在打掃園子,一個男佣正在煮著茶水的火爐旁扇火。書籍,優雅的庭園,考究的傢具,精美的陶瓷茶具。這幾個意象構成了想像中的新型商人形象。


明代首輔中頗多富豪,如嘉靖朝就有嚴嵩和徐階,萬曆朝則有張居正和申時行。但徐階和申時行的財富實則遠在後遭清算的嚴嵩和張居正之上。于慎行分析原因認為,徐、申二人家在江南,易於經營,如徐階就「多蓄織婦,歲計所積,與市為賈」,而其他地區要想致富則只有「積聚」也。于氏之言可備一說,但身為首輔,貿易發家,是否也會受惠於其特有身份,其中有無吏治腐敗之陰影?



晚明的男風與女色



追求聲色享受的世俗化不可抗拒,《萬曆野獲編》稱,自嘉靖末年以來,「士大夫富厚者,以治園亭、教歌舞之隙,間及古玩」。以致清初人感嘆,前明縉紳中即使素負清名者,其華屋園亭,也「無不攬名勝,連阡陌」。(文/黃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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