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霸凌，讓好好長大變成一件很難的事

今天看到中關村二小家長寫的帖子，一下子把我童年和青春期的一部分記憶激活了。

我小時候又瘦又小，梳個妹妹頭，弱不經風。如果放在影視作品裡，一看就是受害者角色的設定。

從幼兒園開始，我就經常被同齡小孩欺負。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欺負我，因為我沒有做任何事，哪怕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也會有小男生突然跑過來推我倒在地上，然後一群人哈哈大笑。

那時的我性格乖巧，膽子很小，對手是一群淘氣小孩，所以毫無還擊能力，每次都是哭著跑回家。爸爸媽媽看我這裡青一塊那裡紫一塊，心裡也痛，第二天我媽帶著我去找那群小孩，警告他們不準再欺負我了。

有沒有用呢？有用。有效期兩天，第三天一切照常。爸爸媽媽看我哭急得不行，有時候會忍不住恨鐵不成鋼，說我太軟弱才會被欺負，為什麼不還手呢？

我更難過了。要是我打得過我早就打了嘛。明明已經很受傷了，爸媽還覺得我有錯，那時候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絕望。後來，就再也不敢跟爸媽說了。

記得剛上小學的時候，某天放學後在小花園裡，十幾個孩子圍著我，有男有女，有高年級的也有低年級的，一半我都不認識。他們讓我承認錯誤。我不知所措地站在最中間的空地上，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一聲不吭。局勢僵持著，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人都盯著我，看我什麼時候開口。

那個時刻真是度秒如年啊。半個小時過去，快到大人下班的時間，他們覺得耗不起了，一個大孩子突然說，你跪下道個歉，我們就散了，別浪費時間。我忘記當時有沒有跪下，反正就一個勁說「是我不好惹哥哥姐姐生氣了」，最後他們才放我走。

遇到這樣的事情多了之後，我開始尋求自保方案。既然自己鬥爭不過他們，爸爸媽媽也沒法永遠幫我出頭，我決定找靠山。我開始慢慢跟高年級有話語權的姐姐搞好關係，天天跟著她們上學放學玩在一起。一段時間之後，果然就沒有人再欺負我了。

你可能會覺得我的經歷跟中關村二小事件相比，小巫見大巫，但我覺得這只是因為那時候小孩的想像力不如現在小孩的豐富而已。

兩三年後，我升入小學高年級，因為成績好性格也開朗了不少。每天坐校車上下學，漸漸成了整個車裡年齡最大的娃娃頭。有一次，低年級學生之間起了衝突，跟我關係好的那個小孩希望我替他「教訓一下」另一個小孩。作為一個曾經受到高年級姐姐庇護的人，如今當然也應該庇護一下我的低年級小姐妹才對。於是我上前掐了另一個小孩的手臂。這個行為，竟然產生了一絲心理上的快感。

後來，我經常找茬「教訓」車上的低年級生，他們越怕我，我越高興。不知不覺，我從當初那個被欺負的小孩子，變成了欺負別人的人。後來這件事被我媽知道了，我媽覺得非常嚴重，嚴厲批評了我一頓，字字戳心。還帶著我去跟欺負過的小孩，一一道歉，嚴肅認真。

我霸凌別人的短暫生涯，這才畫上了句號。

本來以為霸凌這種現象只發生在小學生之間。然而並不是。

上了初中，隔壁班有個女生，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智力比正常人稍微低一些，加上長得不好看，全年級的調皮男生經常聚在一起，在課間合夥欺負她。他們每個人輪流上前踢她一腳，還有人扇她耳光。其他圍觀同學在一旁鼓掌助興。那個女生一開始還笑嘻嘻地以為大家在跟她玩，漸漸地就面無表情地默默承受著。我看著很難受。但我既沒有加入他們一起捉弄這個女生，也不敢去制止他們。我怕自己成為另一個被欺負的對象。

課間十分鐘的霸凌活動，隔三差五就會上演一番。兩個月後，那個女生再也沒有來過學校。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小孩子被欺負以後，不管是老師還是家長，最喜歡說一句話：「為什麼他不欺負別人，就欺負你？」這句話在我看來是非常不講道理的，因為它完全把責任歸咎於被欺負的一方。小孩明明已經受到了傷害，還要承受來自老師和家長的心理壓力。這樣的指責，會嚴重影響小孩子對家長和老師的信任，而且會去想自己被欺負是不是理所當然的，只能默默承受？或者像我一樣，轉而認可叢林法則，最後去欺負他人。

一個小孩被霸凌，可能因為他體格瘦小，可能因為他長得不好看，可能因為他太完美了遭受嫉妒。但這些都不構成被霸凌的理由。受到欺負的小孩，根本不需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這明明就是霸凌者的問題。如果身邊的朋友、家長、老師，還把責任歸咎到受害者身上，完全就是二次創傷。

小孩子世界的運行規則，跟成人世界不同。尤其是小學這個階段，不能用成人的思維去思考。拿中關村二小這件事來講，我很同情那個被欺負的小孩，甚至很能體會他的感受，但我並不覺得家長的處理方式能解決問題。

小孩子之間的矛盾，最好在小孩子之間解決。小時候我一被欺負就告訴爸媽，讓爸媽出面去解決，在其他小孩眼裡，是很丟人的事，讓我更加被大家看不起，變本加厲地欺負我。後來是我自己想出了解決方案，跟高年級學生搞好關係，才逃脫了出來。從現實層面來講，中關村二小那些熊孩子的家長，可能學校都惹不起，談何處分呢？要想小孩子不被欺負，只能讓他自己變強大。家長可以做的事情是，樹立小孩子的自信，讓他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不對，告訴他一些方法去強大自己，去處理這些關係。

我想了想小時候那些沒被欺負過的小孩，有的是因為學習成績好，老師喜歡，熊孩子不敢惹。有的是因為會借作業給他們抄，考試給他們看答案，熊孩子對其有利可圖，所以也不會欺負。剩下的就是熊孩子認為自己打不過的傢伙。霸凌這件事存在已久，不分時代，不分國家，將來也不會杜絕。如果遵循叢林法則，你很快會發現，只有強大自身才是最佳解決方案，這甚至比家長出面去找老師、學校理論更能解決問題。

被霸凌的小孩，只要能夠增強自信心，是可以被治癒的。從我個人的經歷來講，無非是把成績搞上去，受到老師的重視和同學的喜歡，慢慢有了自信，所以漸漸淡忘了那些傷害，根本不會再把霸凌我的人放在眼裡。

因為霸凌的存在，讓好好長大這件事變得艱難。如果那個小孩能看到這篇推送，我想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他，不用害怕，等你找到自己的「武器」，慢慢強大起來，你會發現現在欺負你的這些人，根本不值一提。大導演斯皮爾伯格、演蝙蝠俠的克里斯蒂安·貝爾、泰勒·斯威夫特都是一路被霸凌長大的，而當初欺負我的那些調皮小孩，現在不知道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