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妓出身的唐朝女詩人薛濤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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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莫玉林

【作者簡介】莫玉林，四川儀隴人。干過建築，修過鐵路，進過工廠，閑暇時愛好文字。作品散見於《深圳特區報》《江門文藝》《西江文藝》《大鵬灣》《嘉應文學》《打工知音》《中華手工》等。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一組成都薛濤公園圖片）

原題《唐代「女校書」薛濤：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一）

「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當我無數遍用目光輕輕撫摸這詩句的時候，還是不敢相信，這麼有意境、有畫面感的詩句，怎麼可能出自一位小女孩之手？可以說，這詩句能與唐伯虎的名句「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比美。讓人不得不佩服小小年紀的薛濤，有著非凡的才華。

唐朝的巴蜀大地，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秀麗的山水，孕育了一位出色的才女，她就是薛濤。與劉采春、魚玄機、李冶，並稱唐朝四大女詩人，與卓文君、花蕊夫人、黃娥並稱蜀中四大才女。她流傳至今的詩作多達90餘首，為唐朝女詩人之冠。

當時，由於社會動蕩不安，處處危機四伏，使薛鄖看破了政局，看透了世事，對官場十分厭倦。因此，大多數時間他足不出戶，閑居在家裡，把主要精力放在女兒薛濤身上，認真調教，教她熟讀詩書，寫詩作文。聰明靈秀的薛濤不僅過目成誦，還不時語出驚人，讓父親喜愛有加，心花怒放。

據說，薛濤很小的時候就顯出過人的天賦，幾歲就能知曉音律，能吟詩作賦。

夏天的一個傍晚，八歲的薛濤坐在父親的膝蓋上，在院子里乘涼，月色如水從天幕傾瀉而下，地上灑落一層白霜，星星靜靜地眨著眼睛，幾隻掛著燈籠的螢火蟲在院子里飛來飛去……父親搖著撲扇，兩人沐浴在夏日美麗的夜景中。突然，薛隕心血來潮，停下扇子，指著院外的一顆梧桐樹，抑揚頓挫地吟出了前兩句詩：「庭除一古桐，聳干入雲中」。薛父說完後，叫薛濤接續下面兩句。

小薛濤看了看高大的梧桐樹，望了望梧桐樹寬大的葉子，仰起脖子，用小手觸摸著父親下巴上的鬍鬚，隨口應聲答道：「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說完，從父親的膝蓋上跳下來，雙手搭在父親的肩上，眨著眼睛問：爸，這詩句好嗎？父親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薛父驚訝於女兒才華的同時，臉上像被人狠狠地扇了幾個耳光，火辣辣地痛。

他低著頭，看著地上女兒的影子，沉思良久。不知是他有預感，還是眼光獨到？從女兒漂亮的容顏，天真的神態，非凡的詩才，他讀出了女兒的命運和心思，看見了女兒的前程和未來。在她往後的人生中，一定會如她隨口而出的詩句一樣，成為一個「迎來送往」的女子，似乎預示著她一生寄人籬下、動蕩不幸的命運。

（二）

人生無常，悲喜交集。就在薛濤沉浸在父親的關愛，家庭的溫暖中一天天長大，且詩才大增之時，她的父親卻撒手西去。對於一個14歲的少女來說是多麼沉重的打擊！這意味著她背後依靠的大山倒踏了，她真的要成為「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的風塵女子嗎？那時不像現在的社會，可以打工賺錢，養家糊口。薛濤與母親裴氏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生活極其困難，她欲哭無淚，無奈之下，只得憑著自已過人的美貌及精詩文、通音律的才情，開始在歡樂場上侍酒賦詩、彈唱娛客，從而被迫淪為「樂妓」。

薛濤貌美有才，表現出色，不久成為官妓，唐代的官妓帶有政府公關的性質。當時的官員普遍文化素養很高，官員搞文化的時候，身邊需要添香的紅袖、湊趣的妙人兒，官妓正是這種角色。細細想來，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里，薛濤內心是多麼的不甘！要不是生活所迫，要不是時代所致，誰願意走上這條屈辱的樂妓之路？

薛濤十六歲時，已聞名遐邇。朝廷中的韋皋為劍南節度使，統轄西南。他也是一位能詩善文的儒雅官員，聽說薛濤詩才出眾，而且還是官宦之後，就有一種憐香惜玉的心理。於是把薛濤召到府中侍宴賦詩，娛樂眾客。在貴府，韋皋一見到眉清目秀、貌美如花，一說話就露出笑意的薛濤，頓生喜愛之情，立即想試試她的才華，讓她即席賦詩。薛濤從容不迫，雙眼掃視了一遍眾位官員，胸有成竹，嘴角上揚，露出了一絲淺笑。隨後題下了「謁巫山廟」一詩：

亂猿啼處訪高唐，一路煙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尤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陽台下，為雨為雲楚國亡；

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斗畫眉長。

這首七言律詩，有畫面感，有歷史典故，情景交融，流露出凄婉惆悵之感，不時為一首上乘之作。韋皋捧著這首詩，瞥了一眼薛濤俊俏的鼻樑，眉開眼笑，興奮得像個孩子，跳著雙腳驚呼起來：「沒有想到，真乃才女也！」他禁不住衝上前去，當著眾人的面，將薛濤攔腰抱起，一連向上拋了幾下。在韋大人的推薦下，薛濤成了蜀中重大交際場合上不可缺少的人物。從此，一個妙齡弱女走上了迎來送往的坎坷人生路。

閑暇之餘，韋大人想方設法，讓薛濤幫自己做一些文字方面的工作，如秘書一樣。這樣，兩人名正言順的朝夕相處，領導和秘書之間難免有些暖妹，何況如此傾慕對方才華的韋大人。不知是她為了生活迫不得已，還是覺得這個男人對她如此關照而心懷感激。總之，十五歲的薛濤和這位四十多歲的男人住在了一起。

年長的韋大人成了薛濤的知己和保護人。對她如師、如友、如父兄，也寵愛，也嚴格。或許，對韋大人來說，身邊有這麼一位年輕，漂亮，且有才華的女伴，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因此，讓她陪著自己日日出入相府參政，這有點跨越界線。薛濤也想依著韋大人，攀上更高的職位，憐香惜玉的韋大人同意了，要破例為她申請「校書」職位。看上去是撰寫公文之類，不過，校書工作的門檻卻很高，按當時的規章制度，只有進士出身的人才有資格擔任此職，並都是男人，從來沒有女子擔任過「校書郎」，韋大人手下的人紛紛勸阻，他終止了這一想法。

事業上受到挫折的薛濤，心裡很不是滋味，她想把自己的才華，和別人對她的傾慕，做給韋大人看。不好好當他私人的「女校書」，做起了「交際花」。有風流浪子約她出去吃喝玩樂，她來者不拒，有達官貴人給她送錢送物，她照單全收，真是紅極一時，風光無限。一天下午，韋大人好不容易看到薛濤化了濃妝，「穿著短裙，蹬著高跟鞋，手上提著一串鑰匙，哼著歌進了辦公室。」（小編註：可能作者想隱喻什麼。）

韋大人以為她來上班了，抱著一疊文案，放在桌上，對她吩咐：薛濤，把這些文案幫我處理一下。我沒空，薛濤把文案向旁邊一推說，哪有時間做這個。韋大人像遇見一個陌生人一樣，上下打量了一遍：薛濤，你收點心吧，好多天你都沒來上班了，我現在忙不過來。薛濤一邊抽開抽屜，翻找東西，一邊回答：我也忙不過來！她從抽屜里找出了一個閃著金光的心形小飾品，在韋大人眼前晃了晃。這時，門口出現了一位男子，沖著薛濤喊：小姐，快走，主人等得著急呢！薛濤回答，好，好，你先下去吧。

她回頭咧開嘴，對韋大人笑了笑，拋了個媚眼，揮手說：有個約會，我走了啊。你！韋大人伸出手去想攔，她從對方腋下鑽過去了。咔嚓咔嚓的皮鞋聲，在樓梯間回蕩。韋大人站在二樓的玻璃窗前，看見樓下停著一輛紅色的雙轅雙輪馬車，車廂外的帷幔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飾品。一位反戴著帽子的男子從馬車裡鑽出來，張開雙臂，像接住一個別人投來的籃球一樣擁著薛濤。嘴巴像豬一樣在她的臉上拱來拱去，隨後扶著她的腰，雙雙鑽入馬車裡。眼不見，心不煩，韋大人親眼目睹了這一幕，頓時醋意大發，「嘭」的一聲，他用拳頭重重的擂了一下辦公桌，差點一頭撞死在牆上。

一個小女子，不知道隱藏自己的才華，收斂自己的放蕩，她不知道自己的鋒芒會不會刺傷別人的心。和如今的職場差不多的，如果你一個員工太能幹了，可能喧賓奪主，對自己領導的職位夠成了威脅，你就即將下課走人。薛濤也一樣，在韋皋的眼前太招搖，太張揚，太風騷，她忘了自己只是一個官妓，忘了自己是韋大人捧紅的。當然，聰明不是錯，也不是罪，關鍵要聰明地利用好自己的聰明，在這一點上，薛濤有些欠缺。

她不僅自己尋歡作樂，甚至還介入幕府的政事，何光遠《鑒戒錄》記載：「應銜命使者每屆蜀，求見濤者甚眾，而濤性亦狂逸，不顧嫌疑，所遺金帛，往往上納。」這樣一來，鬧得滿城風雨，大有功高蓋主的趨勢。流言蜚語四處亂飛，讓韋皋惱羞成怒，在貞元五年，一氣之下將她由官妓降至營妓，送往松州邊地「慰問」軍士，那一年，薛濤二十歲。

薛濤到了松州後，見識了邊壃士兵的艱苦生活，作詩一首：「聞說邊城苦，而今到始知。羞將門下曲，唱與隴頭兒。」從中可見，薛濤的視野和胸懷是比較開闊的。

只不過，松州是西川的邊陲之地，山高水遠，人煙稀少，景色荒涼。薛濤在那兒觸景傷情，把邊塞荒漠之景和自己內心的幽怨結合起來，寫下了《罰赴邊有懷上韋相公》和《罰赴邊上韋相公》兩首詩。為進一步訴說委曲，薛濤又寫了《十離詩》來討饒。

裡邊有不少經典的詞句，犬咬親情客、鸚鵡亂開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瑕、魚戲折芙蓉、鷹竄入青雲、竹筍鑽破牆、鏡面被塵封，所以引起主人的不快而厭棄，希望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薛濤的《十離詩》，像卓文君的《白頭吟》一樣，不僅表達了自己的思想，更顯現了她非凡的才情。韋皋讀詩後，深受感動，回想起她曾給自己帶來的快樂和驚喜，很快就將她召回成都，對她寵愛如初。後來，韋皋調離了成都，兩人的關係才到此結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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