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風雅的背後都是殘酷

張培山 時拾史事

石獃子是《紅樓夢》里一個窮得連飯也吃不上得人，卻擁有二十把精美絕倫的舊扇子，「原是不能再有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寫畫真跡」。賈赦逼著賈璉去強行索買石獃子的古扇。在這一件事上，賈璉比起他父親賈赦，要心底純正很多了，更難能可貴的一點是他還心存善念，有他自己做人的一些底線。他只是上門去苦苦求對方出讓，見對方執意不肯出讓，他也只能作罷，並沒有進一步的威逼利誘。賈雨村的手段就很是喪盡天良、陰險毒辣了，他胡亂「便設了個法子，訛他拖欠了官銀，拿到衙門裡去，說所欠官銀，變賣家產賠補，把這扇子抄了來，作了官價送了來」給賈赦，而且把石獃子懲治的不知死活。當賈赦讚歎賈雨村手段高明的時候，賈璉說：「為這點子事，弄得人家傾家蕩產，也不算什麼能為！」一個紈絝子弟，能說出這樣話，一方面可以看出賈赦賈雨村手段的卑劣兇狠，連賈璉這樣的人也看不下去了，另一方面也足見賈璉心地善良的一面，值得為其點贊。

古扇以及書畫的收藏本是一件風雅之事，可是，賈赦的收藏有著一個封建權貴鮮明的特色，他把權貴們的兇狠霸道直接用在了這件風雅之事上了，並且傷天害理殺人越貨無所不用其極，是一種地地道道的暴力收藏，風雅里充滿著殘酷，其兇殘蠻橫到了無法無天肆無忌憚的地步。曹公透過幾把小小的古扇，把一個家破人亡的殘酷現實活生生地呈現在人們眼前。

由於古代保存的條件簡陋，更由於水、火、兵、匪之厄，特別是戰亂的洗劫，國破家亡，人們倉惶逃難，轉死溝壑，圖書、文物、名畫，或被偷被搶，或被棄被毀，傳世是非常難的。因此，歷代傳世名畫，數量甚稀，價值連城，往往成了不法之徒行賄、貪官污吏受賄的珍品。巨貪大惡，更直接染指名畫，巧取豪奪，把本是一件風雅之事弄得充滿了暴力與血腥。

明代嘉靖年間曾任內閣首輔的嚴嵩權傾朝野，其子嚴世藩在嚴嵩大紅傘的庇護下，平步青雲，做到工部左侍郎。他「招權納賄，貪利無厭，尤好古尊彝奇器書畫，搜取不遺餘力」。他看中的名字畫，往往巧取豪奪，對字畫的主人威脅迫害，有的人甚至因此傾家蕩產，丟掉性命。後來，嚴嵩被治罪、嚴世藩被斬於市，籍其家。其家產的登記簿，被保存下來了，冠名《天水冰山錄》，成了一本書，流傳於世。關注微信公眾號：時拾史事（historytalking）本書鉛印本厚達140頁，嚴嵩家產之多，不難想見。嚴嵩的抄家物資中，不僅有大量田產、金銀財寶、綾羅綢緞、鐘鼎彝器，並有大量名人字畫，「古今名畫手卷冊頁，共計三千二百零一軸卷冊」，真是駭人聽聞，而這些名畫背後的暴力與殘酷恐怕更是駭人聽聞。

元春省親時點了四齣戲，其中的《豪宴》是《一捧雪》的第五齣，唱的就是一件嚴嵩父子暴力收藏的血腥故事。「一捧雪」為一隻玉杯，因其潔白無瑕，所以有此雅號。據《明史》和《張漢儒疏稿》記載，明朝嘉靖年間，有個叫莫懷古的人，官拜太常寺正卿，與嚴嵩還是一對來往密切的好友，其祖傳一隻玉杯「一捧雪」，為稀世珍寶。嚴嵩父子為奪這隻玉杯，逼得莫氏逃亡，莫家的僕人莫誠、侍妾雪艷雙雙喪命……明末清初戲劇家李玉根據這個故事寫了傳奇劇《一捧雪》，後來京劇、徽劇等都有取材於李玉《一捧雪》的劇目，使得此劇廣為傳播，從而也讓後人得以窺見其中的讓人不忍卒讀的陰謀和陷害、背叛與殺戮。脂硯齋在《豪宴》處批道「伏賈家之敗」，從賈赦因為喜愛古扇而使石獃子家破人亡的惡行來看，他把一件風雅美好的事情辦得如此泯滅人性喪盡天良，口口聲聲標榜是詩禮簪纓之族的賈府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詩與禮呢？真可謂是天理難容了，人不報天會報，終將遭到報應的，賈家又焉能不敗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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