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憫女神魏特琳:南京大屠殺難民稱她活菩薩,患嚴重抑鬱最終自殺
嚴歌苓《金陵十三釵》里寫了十三個風姿綽約的秦淮妓女,風雅脫俗的玉墨,犀利潑辣的紅菱,懵懂稚嫩的豆蔻??她們在大屠殺中逃離自己的樓船,幾近屈辱地翻進教堂避難,被心軟的神父收留,卻在最後關頭主動代替女學生忍受日軍的蹂躪。
這個故事基於真實的歷史但又有改編,其中最重要的不同是,無奈地目睹這些女子身著學生裝排隊離去的,不是神父,而是當時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教務長魏特琳。美國人魏特琳在血色蔓延的大屠殺中拯救了成千上萬的中國人,這位在中國教書28年的美國女傳教士,對於這片東方熱土的感情甚至超越了很多中國人。
明妮·魏特琳
被中國人稱為「華小姐」的老師
1886年,明妮·魏特琳( Minnie·V·autrin)出生在美國伊利諾伊州的西科爾小鎮,魏特琳很小就給鐵匠父親打下手。因為貧窮,12歲時,魏特琳被送到鄰居家生活,冬天最冷的幾個月都在放牛。為了掙學費,她的學生時代打過各種零工,最主要是上門推銷百科全書。兩年制的伊利諾伊州立大學,魏特琳半工半讀4年才順利畢業。
1912年,畢業成績優異的魏特琳加入了海外基督教傳教士聯合會,被派往中國。她花了兩年時間學習中國語言和文化,並根據她的姓Vautrin的諧音給自己起名華群,很多中國人習慣稱她為華小姐。
中國傳統文化倡導女子無才便是德,那時很多中國女人都不識字,魏特琳對這些完全不能理解和接受。她先是排除萬難在合肥建立女校,又在金陵女子大學(1930年以後改名為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增設教育行政管理課程,培養女中的教師和行政管理人才。她通過募捐在金大附近買地蓋教室,專門招收附近的貧困孩子,鼓勵金大的女學生擔任教師,在中國首開學生教學實習制度。魏特琳認為,這些都是推廣中國女子教育的基礎。對這個陌生國度的女人們,魏特琳有一種天生的責任感。
「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拋棄中國」
1937年11月下旬,攻佔上海的日軍兵分三路向南京進逼包抄,戰爭陰影瞬間即至。一些在南京的外國教授和杭立武商議,一旦日軍攻入城池,他們計劃仿效上海,在南京建立難民安全區。
時任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教務長的魏特琳,主動提出了一個方案:將金陵女院作為難民安全中心。她致信美國駐華大使館說: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從地理位置和建築物的牢固性來說,作為安全中心再合適不過了。如果這裡被用作人道目的,那些出資捐助的教會組織也一定會很樂意,我們準備立即騰出樓下的房屋,準備好大房間,以備萬一。魏特琳沒有想到,她的這個建議在隨後的日子裡,會成為壓在自己肩上難以想像的重負。
11月17日,宋美齡派人把自己的鋼琴搬來贈送給金女院,因為這位領袖夫人很快也將離開南京,魏特琳勸說打算留在南京的吳貽芳校長趕緊撤離。12月1日,留守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僅剩下魏特琳和十幾名中國員工。當天晚上,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拉貝在記者招待會上宣布,安全區正式成立,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名列其中。
也是在這一天,美國大使館最後一次召集所有尚滯留南京的為數不多的美國公民,警告他們:再不撤離,以後我們將無法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魏特琳的回答是: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拋開中國!並在大使館出示的「無論如何也不離寧」的文件證書上籤上了自己的姓名??這已經是她第四次鄭重拒絕美國大使館要她離開南京的請求。她甚至曾致函美國使館,指出各國使館這樣撤出是很不明智的。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只是一些外國人自發成立的「民間組織」,並不是現代國際政治學意義上的「國際組織」,它對主權國家並不具約束力。魏特琳知道,作為中立國公民,她留在淪陷後的南京也並不是絕對安全。此前,南京已經遭遇了長達4個月的瘋狂大轟炸,魏特琳曾在日記中描述被轟炸後的南京:儘管屋頂漆了一個很大的紅十字標誌,但仍有16枚炸彈被故意地投在中央醫院和衛生署所在的院落里??網球場東面禮堂的西牆倒塌,所有的窗戶都破碎了。魏特琳寫道:「我認為我不能離開??就像在危險之中,男人們不應棄船而去,女人也不應丟棄她們的孩子一樣!」
圖為:金陵女大難民營工作人員合影。左四為魏特琳
撐起血海中的生命孤島
1937年12月13日,日軍攻陷南京,幾乎是同時,大屠殺開始,整個城市火光漫天。日軍進城時,中國軍隊已經撤退,但日軍還是展開所謂「大搜查」。許多日兵進入民宅搜查,見到女人或是就地強姦,或是拉回部隊配給士兵輪姦。
任何一名日本兵都可以肆意強姦中國女性而不受到任何懲罰。上至七十多歲的老嫗,下到十來歲的小女孩無一倖免,大多數被害女性都是完事後當場被殺死。就像魏特琳在日記中寫的那樣:「今天,世上所有的罪行都可以在這座城市裡找到!」
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是專門收容婦女兒童的難民所,南京淪陷後,有大批女難民湧入這裡。「(12月17日)又有許多疲憊不堪、神情驚恐的婦女來了,說她們過了一個恐怖之夜。日本兵不斷地光顧她們的家??丈夫們被迫離開卧室,懷孕的妻子被刺刀剖腹。」
這裡也是日軍發泄獸性的重要目標,在日軍進城的頭10天里,每天至少有10到20群日本兵到金女院抓人,強姦婦女,搶劫錢財。他們從學校的大門、側門強行入內,還翻越圍牆進校園,還有夜間從學校低矮的籬笆上爬進來的,在無燈光的大樓里,樓上樓下亂摸一氣,摸著哪個就對哪個強姦。
對於學院中樹立的中立區標誌,和日本大使館官員寫的不許日本兵進入的手令,日本兵根本不當回事,只有這位金髮碧眼的女士出現並大聲叱喝,他們才會收斂。大多數情況下,日本兵看到她出現,拔腿便跑,但有時也用武器威脅她,甚至動手打她。當時被魏特琳藏在這裡的中國守軍營長郭歧,在他的《陷都血淚錄》中寫道:「日本獸兵如果來了,要進去的話,她(魏特琳)即不顧一切地抵抗不準進去,說理不成,有時動武,同獸兵搏鬥。聽說一次被日本獸兵打了幾個耳光,人人為她擔心,然而她始終如一地奮鬥到底。」
魏特琳一面組織校內教職員工巡邏校園,一面請來在「國際安全區」服務的外籍男士輪流守夜。她自己不是守在門房,就是被叫去阻止進校來奸掠的日兵,從他們手裡奪回中國婦女,無法吃上一餐安頓的飯,每天晚上和衣而睡,隨時應付突發情況。
《金陵十三釵》劇照
對於暴行,魏特琳沒有表現出一絲畏懼,但最讓她心痛的,卻是這些中國女人遭遇。「昨夜,有30個女孩在語言學校被抓走,今天聽說幾十個女孩子從她們家中被抓走的慘事,其中一個只有12歲。」「今天晚上有輛卡車經過金陵女院,上面有8到10個女孩喊著『救命』、『救命』??」她事後在日記中記道,「假如日本婦女們知道她們的士兵——她們的丈夫和兒子所加諸中國人的野蠻和殘酷,我不知道她們該作如何的想法。」
此前,魏特琳為建立國際安全區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她們估計將有2700多名難民到這裡避難,但由於日軍瘋狂地強姦、屠殺,驚恐萬分的女人和孩子們紛紛湧入,最多時超過1萬人,她們大多一無所有,魏特琳要向這些難民提供吃住,還要承擔大量的管理工作,壓力頓時增大,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期,而最關鍵的是,她不知道這種壓力還要持續多久。
「我們讓所有40歲以上的婦女回家與她們的丈夫及兒子在一起,僅讓她們的女兒和兒媳留下。今夜我們要照看四千多名婦女和兒童。不知道在這種壓力下我們還能堅持多久,這是一種無以名狀的恐怖。」
在那些孤立無援、極度恐懼的中國人眼裡,魏特琳就是希望的化身。魏特琳每天都看到大批的中國男人含淚把她們的妻子、女兒甚至母親送入這裡,自己站在門口久久不願離開,那種看著親人遭受暴行的鑽心疼痛,誰都不願經歷,但此一別,也可能是永訣。
魏特琳銅像
「你是中國人,你們的國家沒有亡」
1938年1月28日,日軍宣布關閉所有的安全區,所有難民必須在2月4日前回到家裡。很多女性回到家裡又遭到強姦、搶劫,甚至被殺死。每天都有悲劇在上演。「今天又有這樣的事發生,一個39歲的婦女被5個日本兵強姦,一個57歲的婦女被兩個日本兵調戲。」女人們向魏特琳哭訴,卻還保留著最後的一點尊嚴,魏特琳在日記中寫道:「婦女們是不願意輕易地告訴我這些事的,因為她們覺得這是最恥辱的事,怎能叫年輕的女孩回家。今天每逢我穿過校園,又有一群又一群的人聚在一塊,求我設法讓她們留下來,我的心真為她們痛苦。」
魏特琳決定不顧日軍的命令,盡自己所能讓她們留下,並收留屬於別的難民營、回過家但無法待下去的女性。她用職業訓練班的形式,變相收留難民,並為她們創造自謀生計的條件。直到1938年5月31日,最後的6個難民營關閉後,金女院仍收容著800多名婦女,她們不是無依無靠,就是家住在經常遭受日軍騷擾的地方。
魏特琳不僅保護女性,還幫助她們尋找失蹤的親人,每天早上,她都派員工到難民中去登記,寫上失散人的姓名,然後由她轉交安全區國際委員會或交日本使館,催促他們設法尋找。魏特琳一直想方設法改善難民的生存環境,她請來外國醫生為難民看病、打預防針,為兒童弄來奶粉和魚肝油,為女難民開辦學校,補習文化知識??難民們叫她「活菩薩」、「觀音菩薩」。
作為在中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外國人,她對這個國家的感情甚至超過了某些中國人。她曾在日記中厭惡地寫道:「可悲的是有的中國人常常帶領日本兵到有點錢的商人家裡去,在日本兵的槍或刺刀的威脅下,他們不得不將錢交出來。」一次,她看見一個中國小男孩戴著太陽旗的臂章來給姐姐送飯,便上前說:「你不用佩戴太陽旗,你是中國人,你們的國家沒有亡!你要記住是哪年哪月戴過這個東西,你永遠不要忘記!」這段時期,魏特琳寫下的大量日記,不僅真實記述了日軍的種種暴行和個人遭受的巨大情感創傷,更成為南京大屠殺研究的珍貴史料。
1938 年7月30日,國民政府為了感謝她,秘密地授予她當時贈給外國人的最高榮譽——「采玉勳章」,通過特別途徑把勳章送到南京的美國大使館,轉交魏特琳。
圖為明妮·魏特琳的墓碑
患了嚴重憂鬱症,離開中國一年後自殺
南京大屠殺結束後,由於長期勞累和過度的精神壓力,魏特琳患了嚴重的憂鬱症。1940 年5月14日,在多方的勸說下,魏特琳離開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回國治病。日軍在南京城中的暴行使魏特琳精神受到嚴重創傷,她病情不僅沒有好轉,還眼看著自己一步一步滑向懸崖邊緣。「我正努力恢復」,1940年10月20日魏特琳寫信告訴她的朋友說,「不管我多麼努力不再去想別的事,但是,我的精神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崩潰。」
1941年5月14日是魏特琳離開中國一周年的日子,這位一向堅強倔強的女性卻選擇了打開廚房的煤氣,結束自己的生命。
魏特琳死後,朋友們在她的枕邊發現的唯一遺物,是一張沾滿淚水的金女院避難孤兒的照片。她在生命的最後幾天里曾對友人說,假如她還能再生一次,她還要為中國人民服務,中國是她的「家」。
金陵女子大學一直是她生命的重要部分,魏特琳在這裡付出的精力遠大於對他的家庭和親人。為了留在這裡,她與已訂婚的未婚夫分手,無法陪伴父親身邊,弟弟對此一直耿耿於懷,以至於魏特琳住醫院治療期間需要家屬簽字時,弟弟也不聞不問。弟弟無法理解魏特琳為何把一生都獻給一個如此遙遠和陌生的國度。
魏特琳被安葬在密歇根州雪柏鎮郊的公墓,基督教傳教士聯合會特意製作了一塊4尺見方的大理石墓碑,上面刻著一幅象徵金女院的中國古典式房屋圖案,房屋頂部用中文隸書寫「金陵永生」。遺憾的是,在那座小鎮,包括魏特琳的親人在內,一直無人理解這四個屬於那個東方古國的文字。
離世的魏特琳也許不能接受,一年之後,她傾注了畢生心血的金陵女院被日本人佔領破壞的事實:作為軍營、馬廄和指揮部使用,破壞非常嚴重。
就像那座對中國人來說含義深刻的墓碑,沒有出現在南京一樣,因為戰亂和政權更替,魏特琳死後,她的所作所為也不為後世的中國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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