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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外手賬|美國大選的「證」狀

在華盛頓當記者,沒有證幾乎寸步難行。

就拿今年最大的鬧劇美國大選來說,除了媒體上鋪天蓋地揭批其「癥狀」的文章,背後還有很多「證」狀,是只有少數親身參與報道的記者才心知肚明的。

總覺得該把這些「證」狀梳理一下,對自己是個總結,對後任也許有點幫助。

【一】

特朗普與媒體的矛盾,眾所周知。《大西洋月刊》曾說,80%—85%的媒體反對特朗普。

那又怎樣,特朗普隨便罵幾個人吹幾句牛,就讓追求商業利益大於社會責任的電視台不得不直播他的講話,以免錯失收視率。就這樣,特朗普一邊罵著美國主流媒體「都是騙子」,一邊利用他們免費提高自己的曝光度。

駐外手賬|美國大選的「證」狀

上面所說的媒體都是美國主流媒體,特朗普的競選活動向來不歡迎外國媒體。

就連他競選團隊的工作人員,也傳染了他的蠻橫和無理,拒絕和不理會成為對待外國媒體的常態。曾經很多次,他的活動已經結束,我的採訪申請狀態還是「待審核」。

今年2月1日,特朗普在艾奧瓦初選前的一場競選活動,我和同事早早到會場門口等待新聞官回復,但是電話不通、郵件不回。我們試圖與工作人員交涉,他玩著手機頭也不抬。

「新聞官不在這兒,你可以給他發郵件,或者以觀眾身份從那邊的入口進去,但是不能帶相機。」

再次給新聞官發郵件,我們把申請單位「新華社」改成「新華北美」,僥倖地希望這樣可以被當成本地媒體。也許是改動起了作用,也許是新聞官不厭其煩,學會了他老闆不按常理出牌隨機挑選媒體,我們收到批覆了!

進場後遇到美國同行Mike Thailer和Marcus Dipaola,他們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們居然進來了!知道嗎,很多記者被拒了,連法新社和歐新社都沒進來。」

我跟他們說了當天的遭遇,Mike給我一個新聞官的個人郵箱,「以後給這個郵箱發郵件,網站上公布的媒體郵箱根本沒人看」。

我滿心歡喜地記下,是因為不知道之後每一封郵件都石沉大海。

【二】

10月26日,位於華盛頓白宮東側的「特朗普國際酒店」舉行開業典禮,這是大選投票前特朗普在華盛頓最後一次亮相。

駐外手賬|美國大選的「證」狀

活動11點開始,因為申請狀態還是「待審核」,所以我9點就到場了。看著幾百人陸續排隊領到證件,輪到我時,工作人員在名單表上捋了一遍,毫無表情地說,「名單上沒有你,不能給你證件」。

「我的申請狀態一直是待審核,請問這是為什麼?」

「我不清楚,你可以給新聞官發郵件問問。」

「可是郵件從來都沒人回復!」

「我只負責按名單發證,請到旁邊等待。」

過了20分鐘,已經沒有人排隊領證了,但桌上還剩下一些證件,我使勁兒擠出一點笑容走了過去。

「我們是亞洲最大的媒體,我有白宮記者證,你看還剩下這麼多證件,能給我一個嗎?」

「不行,名單上沒有你,我沒有這個權力給你證件。」

鬱悶地回頭,到沙發上坐了下來,我突然想起之前拍的一張特朗普照片被《洛杉磯時報》採用。對!或許可以賭一下,趕緊谷歌、截屏,再次走過去,「請看一下,這是我拍的,《洛杉磯時報》用了……」

駐外手賬|美國大選的「證」狀

作者拍攝的被美國媒體採用的照片

「哦,好,這是證件,給你!」

沒想到這麼痛快,她不是沒有這個權力嘛!

【三】

按往年大選的經驗,民主黨要比共和黨對媒體好一些。可是今年,在對待外國媒體方面,希拉里陣營並不比特朗普好。特朗普的特點是「待審核」,希拉里的特點是「不回復」。

駐外手賬|美國大選的「證」狀

投票之前希拉里勝券在握,信心滿滿地把大選夜活動定在紐約賈維茨會展中心。地方夠大,而且同事說2008年同為民主黨的奧巴馬在芝加哥的大選夜活動,新華社進去十幾個人,所以報名申請之後並不擔心。

然而,到了離投票日還有3天的那個周五,仍然沒有回復。

我有些擔心——周一周二的活動通常會在周末前有回復。情急之下問了Getty圖片社的同行,但他們也沒收到回復,說可能周日前能定。

心裡稍安,挨到了周日。常駐紐約的同事打來電話,說去賈維茨會展中心問了,已經有記者進場安裝器材,但名單上沒有我們。我和分社領導趕緊分別找人發郵件詢問,依舊杳無音信。

到了11月7日,投票日前一天,仍沒有回復。就在差不多死心的時候,紐約同事再次到賈維茨會展中心詢問,被告知新華社有三個證,因申請人太多不知道給誰。領導安排攝影、攝像、文字各一張。

駐外手賬|美國大選的「證」狀

作者拍攝的被美國媒體採用的照片

拿到證後喜出望外,第二天卻被告知這個證只能到媒體中心,不能進入希拉里演講的會場,媒體負責人Katie下午三點發內場證。

到了下午兩點,我到發證處等待,希望能在發證前和新聞官搭訕幾句,套套近乎。這時,兩名女士拿著一摞資料坐下來商量著什麼,我推測她們就是媒體負責人,努力笑得自然一些走過去。

「下午好,女士們,我是新華社駐華盛頓的記者……」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我知道,如果你們老是過來打擾我的話,我沒有辦法工作。」

「我就說一句話,新華社是亞洲最大的通訊社,我們在世界各地都有用戶,我有白宮記者證……」

「我很清楚你是誰,攝影記者太多,給我一小時時間再決定。」

「非常感謝!」我識趣地走開。一名同行試圖走過去搭訕,她馬上在紙上寫了幾個字舉起來:「別煩我!」

除了希拉里隨團記者外,大部分攝影記者都在發證台附近,有的來迴轉悠,有的席地而坐,還有少數幾個躺在地上的,百無聊賴。

拖到3點50左右,Katie終於出來了,一手拿著名單,一手拿著證件。

「我念到名字的媒體請過來,新華……」

沒想到我們是第一個,我趕緊擠到她面前,「我在這兒!」

「你在Getty後面。」

「非常感謝!」

抑制不住激動,我趕緊進場找位置,發現我前面不是Getty,而是美聯,從來都佔據正中間位置的美聯。

旁邊從洛杉磯來支援的路透社記者Lucy不無羨慕地說:「你知道嗎,這兒原來是希拉里團隊攝影師的位置,他找到更好的位置,把這裡空出來了,你真走運!」

然而,近兩千名記者苦等十幾個小時後,特朗普意外勝出,希拉里整晚也沒露面。我記者生涯12年來最跌宕起伏的一天,在午夜三點時分希拉里支持者的眼淚中結束。心情經歷了幾次過山車之後,又一次從波峰落到波谷。

【四】

一天的等待,沒有成果,倦意如同暴雨把我澆頭。

想起剛工作時,一位老師跟我說,攝影記者這個工作,能及時到達現場,就完成了一多半。還有一位老記者跟我說,能不能拍到好東西,很多時候要看緣分。

想到這兒,倒頭入睡。

駐外手賬|美國大選的「證」狀

作者拍攝的被美國媒體採用的照片

在華盛頓當記者,沒有證幾乎寸步難行。白宮、國會、國務院、五角大樓,都有自己的記者證。尤其以白宮的記者證(hard pass)最為嚴格,要經過白宮新聞處的考勤(每周3至5次)和特勤局的背景審查(歷時3個月以上),我是到任一年半之後才拿到證件的。

最近聽到同行在討論一個壞消息:特朗普入主白宮後,有可能會重新審批白宮記者證,這意味著大家手裡的證件可能會被廢止。

「證」狀如此,夫復何求?

-END-

駐外手賬|美國大選的「證」狀

作者 殷博古2004年從廣東外語外貿大學畢業,進入新華社攝影部,2008年至2010年在耶路撒冷分社常駐,2014年至今在華盛頓分社任攝影記者。

駐外手賬|美國大選的「證」狀

監製:李大偉

文圖:殷博古

編輯:劉一楠 陳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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