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到底還要空多久

言情小說展

古今多少愛，紛紛擾擾，困惑了多少紅男綠女？

人間多少情，甜甜蜜蜜，幸福了多少紅塵男女？

困惑與幸福間，

人們感嘆道：「直教人生死相許！」

美文作家陳志宏用他一貫清逸的文筆，為我們描摹了一個萬花筒式的愛情世界。

餐桌上的花瓶，已連續好幾天都空著，瓶口如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處於風雨飄搖中的婚姻。

她是個愛花的女人，每天下班回家都要從花店帶幾枝玫瑰，紅的好像夏天黃昏時分的火燒雲，白的恰似秋日午後遙遠天際絮狀的雲朵。她買花，他澆水，郎才女貌，濃情密意，天仙絕配，羨煞旁人。花兒美得讓人心醉，這有點像他們的婚姻，讓他們全情投入，沉醉其間。

生活不是時時鮮花綻放，也有愁雲密布，也有電閃雷鳴，這都是小插曲，一笑而過。他們和解的方式甚是古老：床頭吵架床尾和。

第二天，花瓶里又是新水鮮花。

空花瓶，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更何況空得這麼久。

他覺得妻子越來越俗越來越煩越來越不可理喻越來越讓人不可捉摸……他想放棄家庭。

她認為丈夫越來越懶越來越沒出息越來越不顧家越來越讓她傷心越來越不會體貼人越來越有恃無恐胡作非為……她不想再經營這千瘡百孔的婚姻。

沒有孩子，房屋產權明晰，一貫AA制，諸多現實狀況，使得解脫十分輕鬆。在看《焦點訪談》的間隙，他把離婚協議給擬好了，主持人向觀眾告別的時候，她拿過協議書，大筆一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而他，婚後頭一回，一個人睡在書房。

第二天一大早，他接到公司的電話，要他緊急趕往幾里之外的D城簽一大單。他只好把辦離婚的事放一放，回來再說。臨走時，他望了一眼主卧室緊閉的門，沒有打擾妻子，頭一次一個人收拾東西，一個人悄悄地離家。

丈夫一走，她便在花市買了一盆百合。一個人的日子就像這清麗淡雅的百合，獨自開花獨自香，感覺沒什麼不好。但她不明白丈夫為什麼在簽了離婚協議之後不辭而別，是怕了離婚，還是有什麼不可言說的苦衷？

他在離家後的第二天早上，打來一個電話，他說：「在D城辦事，現在坐公司老總的那輛桔黃色的奧迪A6回來，中午之前就會趕到。」

她默默地聽著，用一種很冷淡的口氣問道：「離婚的事咋辦？」他說：「協議先放著，下午我一回來，咱們就去辦理。不過在離婚之前，最後求你辦一件事：中午幫我蒸最後一籠饅頭，好嗎？」她回答的很乾脆：「好哇，沒問題！」

她的這一回答有二層意思：一是蒸饅頭沒問題，二是辦離婚沒問題。

他是北方人，大學裡跟她談了戀愛，畢業後，南下，和她在同一座城市工作，結婚。平時，他總會提出要蒸饅頭吃，而她作為一個南方女子壓根就不喜歡吃那玩意，更別提親手做饅頭了。好在超市什麼樣的饅頭都有，買回家，放在電飯煲里一蒸，便是一籠香噴噴的饅頭。

最後一籠饅頭，她想自己動手做。買麵粉，和麵粉，捏饅頭，放入蒸鍋層，熟透打開蓋一看，癟癟的，沒有一點兒饅頭的形狀，像是被風颳得沒有形狀的蒙古包。她湊合著，端上桌，靜靜地等他回來。而門鈴一點動靜也沒有。

正午一點，她打開電視收看整點新聞，看到D城至本城的高速公路上發生一起惡性交通事故，6輛車接連追尾，傷亡人員多達15人。在電視畫面中，她看到一輛桔黃色的奧迪A6，是那麼地熟悉，那曾經是自己的婚車啊。莫非他出事了？她驚得目瞪口呆。

再等，還是沒有消息，直到天黑，他連一個電話也沒打回來。

《新聞聯播》的開播曲響了，而無數個下班團聚的日子，都是在這一樂曲聲中開始的，而今天，她只是一個人。終於忍受不住，巨大的悲傷，她抱頭痛哭，直哭得天昏地暗。

她突然想起那些個不成樣子的饅頭，覺得有必要重做一籠，因為，祭品不同於食品，樣子不好看，實在是對亡人的褻瀆，對生人的譏諷。再說，現在做什麼事都失去意義，只有做饅頭，才能找回對丈夫的感覺。

取麵粉，澆清水，和麵糰，她一邊和，一邊流淚，顆顆淚珠落入正在和的麵粉里。她想起丈夫過去對自己的好來，越發悲痛難忍。她甚至覺得是自己不好，讓丈夫負氣外出，自己是多麼狠心啊。《焦點訪談》開始了，想想就在前天的此時，丈夫寫下了離婚協議，而現在他……

她哭得更厲害了，淚如流泉，飛落而下。

她把饅頭放入蒸鍋的時候，門鈴響了，他站在門口，風塵僕僕，手裡抱著一束火一樣紅艷的玫瑰。

他說：「回來晚了，在D城遇見一大學同學，硬拉著要吃飯。喝著喝著就喝高了，睡了一覺……我是趕火車回來。」

她給他端上剛蒸好的饅頭，他咬了一口，尖叫起來：「什麼怪味饅頭，又苦又咸，是不是海水泡過了？」

她笑了笑：「是淚水泡過的。」

聽完她的講述，他神情凝重了一會兒，然後，略顯僵硬的表情像遇見太陽的冰一樣，悄悄地化了，笑容在臉上蕩漾。他說：「你不知道，我們老總嫌桔黃色不好看，又把那奧迪車得新噴塗了一遍，改回銀灰色的了。」

然後，他找到離婚協議書，當場撕得粉碎，扔進垃圾簍里。

她盯著他買的玫瑰，不經意地問：「幹嘛要買花？」

他有些答非所問：「在我酒醒之後，一個人坐火車上，我一直想著我們家的那個花瓶。離開家，一個人在外的這幾天，我的心就像家裡的花瓶一樣，空落落的。我是頭一回有這種揪心的感覺，平時，我們在一起，不覺得多麼珍貴，一個人聽著火車聲，才知道，你是我生命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我想通了，忙起來，總是把你給忽略了。我啊，這是負『花』請罪！」

她接過丈夫的花，空了很久的花瓶，終於滿滿地盛放紅艷艷的幸福。

在這瓶美麗的紅玫瑰跟前，他將一籠又苦又鹹的饅頭吃得精光，心裡是蜜一樣甜。

因為，每吃一口和著妻子淚水的饅頭，就是享受了人間一份難得的愛，找回那一份心靈的寧靜。

真情/哲理/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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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主簡介：陳志宏，男，漢族，70後寫手，江西東鄉人，大學教師，《讀者》等暢銷雜誌簽約作家，南昌市散文學會副會長。出版了散文作品集《人生三道茶》、小小說作品集《往N+1的方向》等10餘部。曾獲「武夷山杯」全國農村青年文學新人新作大獎賽小說組二等獎、第二屆滕王閣文學獎等獎項。有作品通過電視媒體介紹到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