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皮美國貨？《長城》說，非也非也

美文 12-16

我是憋著尿看完《長城》的。

雖然100分鐘真不長，但膀胱還是越來越緊。我就是捨不得出去鬆快一下。我的確想知道怪獸怎麼敗的。我也想知道是人類如何聯手獲勝。我還想知道，英雄人物會得到怎樣的結局。說實話，這好奇心之強把我自己都嚇到了。

說好的看10分鐘就知道結局的爆米花大片呢？n場「砰砰砰哐哐哐」的大戰中不是應該有很多尿點嗎？怪獸必死無疑，怎麼還有那麼多懸念？我覺得自己是被騙了，要不誰會在電影開場前喝那麼一大杯拿鐵？

也許說「騙」，對《長城》也不太公平。畢竟大家都知道：是，你有張藝謀這個大招牌。是，你卡司牛逼，有馬特·達蒙又有鮮肉擔當。是，你的美術就拿過兩次奧斯卡，還有工業光魔，還有給《魔戒》做過獸人的維塔。是，你類型強、場面大、元素多、敢拿「長城」開刀……

但是——我在心裡嘀咕——這也不代表就好看啊。中國觀眾早就不傻了。《長城》如果只是複製已經賣了一萬次的好萊塢模式，就算學得再惟妙惟肖，也不過是貼了一層中國皮的二手貨。

再說，電影早就被人追著問：是不是白人又要來拯救全世界了？如果不是，呆萌和「紅毒蛇」豈不是很尷尬——中國守軍最後與怪獸決戰時，他們在一邊幹嘛，嗑瓜子嗎？

但結果跟我暗戳戳的設想太不一樣了。

不是反派都要高呼「佔領地球/宇宙」，卻在關鍵時刻不堪一擊。不是每個主角都是上天入地的「超級英雄」。正方沒有程式化地爭鬥，等到生死關頭才想起團結一致。更不會突然原力爆發，高呼著「為了自由和愛」變身賽亞人、絕地反殺。

「這一次輪到中國人來拯救」不是個假把式。在炫目的好萊塢式包裝之下，《長城》的確有強烈的中國式思維。沒有廢筆，亦不會斷線。儘管執行得不完美，但的確稱得上是創新。

首先，是懸念，是鋪陳線索。以中國風格執行，這就叫「草蛇灰線,伏脈於千里之外」。

正如劇情簡介一樣，威廉（馬特·達蒙）和佩德羅（佩德羅··帕斯卡，也就是儂們熟悉的「紅毒蛇「）等歐洲僱傭兵歷經萬險，終於來到中國邊界。他們疲憊不堪，折損過半，還要應付打劫的突厥騎兵。在一個寒夜，同伴質問：為什麼還要繼續？就為偷到那傳說中能以一當百的黑色火藥嗎，那甚至從未被證實過！

這個問題只引發了各懷鬼胎的目光。財富，秘密，危機，背叛。種種不可說的險惡氛圍中，前所未見的怪物突然從天而降，連奪人命。慌亂中威廉砍掉了怪獸的一隻爪子，對方跌下山谷，留下淌著綠血的殘肢。順便一說，怪獸攻擊的這一幕拍得頗有《異形》的神韻。

哦，反派單兵這麼容易就被K.O.了。觀眾可以撇撇嘴：不過如此。然而線索已經埋下了。勝利得來有因。威廉亦有此預感，他帶上了那節斷爪。

直到被長城上的中國守軍俘虜，威廉和佩德羅才知道自己無意間斬殺的東西非同一般，甚至引得全部主帥們匯聚一堂。這是一個張藝謀風格十足的場景：嘹亮的傳令聲在肅靜、密集的列陣中穿行。披著五色鎧甲的主帥們大步流星走來。莊重，但具有強烈的動感和色彩。

承繼著「無影禁軍」之名，這些軍人世代駐守長城。「無私無畏無影無名」，只為抵擋傳說中60年一遇的進攻。如今，危機已近在眼前。儘管所知不多，但他們肯定，那種被稱為「饕餮」的怪物不是凡人能一劍搞定的對象。另外，他們也在犯難：怎麼處置這些自稱經商卻身著盔甲，一看就居心不良的「外蕃」？

而威廉和同伴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什麼禁軍、饕餮、人類危機，這些亡命徒才無心在乎。他們只想趁機偷一筆火藥，發點橫財。另外，他們發現禁軍的陰影中還有一位年長的外國俘虜（即下圖中的威廉·達福）。這可是逃出去的一大門路。

第一小節還沒結束，一大堆懸念已擺在面前：威廉靠了什麼斬殺饕餮？他和同伴會如何在重軍中盜取火藥？中國軍人和外邦僱傭兵會如何相處？他們將如何應對仍未正式顯身的巨大危機？

而第一場大戰更將這些懸念推向。饕餮們從山谷中無窮無盡地躍出，攻勢如洪水，不怕疼不怕死，單兵殺傷力極強。與《殭屍世界大戰》中的喪屍不同。它們還有強烈的戰略意識。戰勝它們，看起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

無影禁軍的集團作戰全面展開。遠攻有鷹軍長箭和虎軍的投石炮，到了城腳下有鶴軍的蹦極式刺殺。饕餮爬上城牆會遭遇牆體里伸出的刀劍。最後它們會陷入與黑衣的熊軍的白刃戰。糊裡糊塗被帶上城牆的威廉從驚恐旁觀，到不得不拿起武器自衛。透過他的視角，觀眾能看到撲面而來的血盆大口，能真切地體會到什麼叫九死一生。沒有救世主，這是血淋淋的真實戰場，這是中國人的戰鬥方式：人海聚集，分工嚴密，犧牲重大，但沒有一絲後退的餘地。饕餮被暫時打退了，暫時。

同時，更多的中國化走向嶄露頭角。比如，歷史。威廉和觀眾們漸漸得知，饕餮不是霸天虎之類的天外來客。它來自古代皇帝開挖的玉山，來自那些為了貪慾而送命的人。以一甲子為限，它們如約到來，吞噬目光所及的一切，最後吞噬同類，甚至自己。水墨式的動畫表現新穎精緻，非常加分。

而像過去的數百年一樣，饕餮又進化了。它們學會了甘冒奇險夜間偷襲。它們成功了。禁軍主帥兼熊軍頭領陣亡。年輕的鶴軍女頭領臨危受命。危機上升到頂點。

面對如此危局，威廉開始動搖。在城牆上，他本可以逃走。但他記得身邊血流遍地，中國小兵（鹿晗）顫抖著挺身而上。

禁軍也發現了威廉斬殺饕餮的秘訣：他帶著一塊磁石，古書中曾提及這可能制約饕餮。但如何證實？新的計劃浮出水面：「我們要抓頭活的來試試。」

這個小轉折稱得上驚喜。一個幾乎不可實現的巨大目標——戰勝饕餮——之下，出現了異常冒險但可能成功的小目標。「砰砰砰哐哐哐」之中，有一種《三國演義》式的奇詭計謀浮現。新的懸念來了，來得極壯觀：濃霧中，沾著麻藥的巨箭帶著鐵鏈射向饕餮群。中箭的巨獸掙扎著擺脫，神箭手威廉最終出手相助。硝煙中，人類險勝。可以想像這一成就感有多麼巨大。威廉無法再脫身。他不顧同伴的反對，決心加入這場他一生中第一次「值得為之戰鬥」的死戰。大戰之中個人轉變的這條支線轉折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