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昇：看懂剛剛成為非遺的日本「山·鉾·屋台行事」祭日活動

文 |龍昇

2016年11月30日，中國的「二十四節氣」，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批准登錄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其後的12月1日，日本的名為「山·鉾·屋台行事」的33個祭日活動，也入選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兩項非遺登錄都可喜可賀，「二十四節氣」國人皆知，這裡僅對用詞生疏的「山·鉾·屋台行事」作些介紹。

▍山

「山」，指搭建成山狀的裝飾物，它像個巨大的花轎，放置不動的叫「飾山」，扛在肩上跑的叫「舁山」，裝在車上拉著走的叫「曳山」，那車叫「山車」。這回的33個祭日活動中，山的行事最多，遍布日本全國，以下僅列舉佐賀縣唐津市的宮日曳山行事和福岡縣福岡市的山笠祭作介紹。

唐津市宮日曳山行事是一種敬神活動，至今已有近兩百年歷史。其「宮日」是用日語平假名表示的，同樣發音也可寫成「九日」。九州北部的一些城市過九月九日重陽節（又名菊之節），唐津市曳山行事便從相當於陰曆九月九的10月9日開始。

即日起，直到第三個九日（10月29日），在唐津神社舉行一系列敬神儀式。11月2日進入高潮，舉行「宵曳山」行事，當日晚七點半，鼓笛聲中，箭火為令，健兒們喊著號子開始拉著山在街上大遊行，觀客則呼喊助威。山有十四座。

由十四個町（街道）製作的那些山是巨大的赤獅子、青獅子、金獅子、珠取獅子、鯛魚、飛龍、鳳凰船、傳說人物、名將之盔……3日舉辦神幸祭，早七點半，唐津神社的兩座神輿（神之車駕，代表神體，形如屋如轎））及大石神社的一座神輿被抬出來，在市內巡迴，十四座山或作先導或作隨行，行程八公里。4日，十四座山再被拉著在各町巡迴一番，5日收山保存在各自町內，待來年再祭再曳。

福岡山笠祭全名博多祗園山笠祭，博多是福岡的前身，今為福岡市的一個區，而且此祭行事範圍僅限博多區內。1235年，博多宋商謝國明出資援助日本和尚圓爾去中國留學，圓爾回國後謝國明又出資建了座禪寺承天寺請他做開山。1241年博多鬧瘟疫，病者死者無數，圓爾到承天寺對面的博多總鎮守櫛田神社誦經祈禱，然後坐上一架施餓鬼棚，由人用棍杠抬著在街中遍灑聖水，驅退了瘟疫。

那抬施餓鬼棚在街中灑聖水的形式被傳統化、被發展，形成了今日每年7月1日到15日的祭節——博多山笠祭。

祭：博多祇園山笠的追山均行事

今日的施餓鬼棚已發展成底座一丈見方的台架、上載由人形（偶人）師製作的幾米或十餘米高的山。山如半撐之傘也似形斗笠（傘與笠日語發音相同），故稱山笠。

山上插有青松翠柏，建有樓台亭閣，立有偉烈英雄、諸方豪傑，述說一個個美妙壯烈的故事。那些山笠，按博多街道劃分成七個流派——惠比須流、土居流、大黑流、東流、中洲流、西流、千代流。這七個流不僅擁有放置不動的飾山，還有一座小一些的重一噸的山笠，是用來扛在肩上參加賽跑的，叫作舁山。

山笠祭自7月1日起，舉辦半個月，計有飾山、汐井、流舁、祝儀山、他流舁、追山均、集團山見、流舁、追山笠等諸般行事。1日，十二座十五米高的被裝飾得巍峨壯麗的山笠在各町公開亮相展示，引居民遊客瞻仰嗟嘆，是為飾山。1日和9日，各流參賽人要到海里去淘潔凈的沙子，作為各種行事時搓撒在身上，以求免遭事故，叫作汐井。12日的追山均，是七個流的人們扛著的一噸重的舁山或更大的飾山競跑一公里，是個綵排，也是個小高潮。14日的流舁，是前夜祭，即最後的綵排。15日追山笠，人們扛著舁山競跑五公里，是山笠祭的最高潮。

那些扛著舁山競跑的人是山笠祭的主角，是一群群僅穿褡褳、腰系兜擋布，將屁股蛋子裸露的博多男子漢。15日的追山笠，從清晨四時四十九分開始，每個流的舁山，要在時間內轉完櫛田神社的「清道」，站定在起跑點的「清道旗」下，參賽人與觀眾合唱一首祝歌后，「呀」地一吼衝出神社。

每隔5分鐘衝出一座山，山由6根巨棒架著，被26名舁手扛著，每座山後都跟著準備換肩和助威的千人隊伍，有如一條條火龍。此時博多在燃燒，那數千參賽者身上也在燃燒，沿途數十萬觀客便向他們身上潑水，直到跑完五公里的賽程。終點衝刺，名次排定，偃旗息鼓。男子漢們即刻拆卸了山笠，將上面的偶人松枝帶回家中，成為他們的自豪。

▍鉾

鉾（音máo），專指京都祗園祭山鉾行事。山已介紹，鉾是古漢字，無簡體，意同矛。山鉾即山上頂著一柄長矛，當然它是個裝飾物。

日本古有祗園信仰，京都的八坂神社，舊稱祗園神社，祭神牛頭天王。公元869年，京都流行疫病，人們在皇家禁園神泉苑立起66柄鉾，從八坂神社抬出牛頭天王的神輿祭祀，最後驅除了疫病。這種立鉾、抬神輿、驅除病災的行為，發展成了祗園祭山鉾行事。

京都祗園祭的山鉾，依町名和形狀而取名，分門別類為鉾：長刀鉾、函谷鉾、雞鉾、月鉾、菊水鉾、放下鉾；船鉾：船鉾、大船鉾；傘鉾：綾傘鉾、四條傘鉾；曳山：岩戶山、北觀音山、南觀音山；舁山：寶昌山、郭巨山、伯牙山、白樂天山、孟宗山。總計33座。

京都城市格局仿長安和洛陽，故有些町名和它們抬出的山鉾帶中國味，比如郭巨山上裝飾的人物是《二十四孝》中「埋兒奉母」的郭巨，孟宗山上裝飾的人物是《二十四孝》中「哭竹生筍」的孟宗，伯牙山和白樂天山就不必說了。

京都祗園祭山鉾行事，在八坂神社、四條大道南北的一片區域里舉行，從7月1日起，歷時一個月。其間舉行的祭、袚禊、奉納、巡禮等行事名目繁多。我們可從它分出的前祭和後祭兩部，來看看主要的行事。

祭：京都祗園祭山鉾巡行

前祭，有23座山鉾出場。7月1日，擁有山鉾的各個町的關係者在町會所集會，祈禱行事的平安無事。2日，在京都市會議所抽籤決定山鉾巡行的順序，其中長刀鉾不必抽籤即可打前陣，因為它起源最早、鉾最長。10日清袚式，取鴨川水清洗街道、清洗神輿，也以濺起的水沫清洗人體以除厄運。10至12日，各鉾組裝完成。12至14日各山組裝完成，16日是宵山日，早上在八坂神社舉辦獻茶祭，到夜間，張燈結綵的山鉾置於四條大街兩旁街道里，供人瞻仰，設有擺店，人山人海，如同廟會，是祗園祭的一個高潮。

最高潮是17日的山鉾巡行，即拉著山車的大遊行，23座山鉾按順序從四條烏丸車站於9時出發，途徑京都市役所（政府），過烏丸御池車站地兜個大圈子，歷時兩個半小時。

每座山鉾的山中，坐著站著數十人，他們吹笛擊鼓奏雅樂，居中而坐的是個十歲左右的古裝「稚兒」，山雖架在大軲轆車上，但拉山的人也得數十上百。此日京都人傾城而出，外地客紛至沓來，把個祈福消災的行事搞成了歡樂節。

當日晚在八坂神社，請出三基神輿，舉行神幸祭，是為前祭圓滿結束。請出的三基神輿，從17日晚到24日，巡迴置放在幾處「御旅所」（神體休息寄宿處），這叫作「無言詣」。你可每晚無言參拜它們，定會心想事成。它也是從前祭到後祭的過渡。

後祭，有10座山鉾出場，這些山鉾在無言詣期間準備完畢。23日是後祭的宵山日，晨舉煎茶獻茶祭，夜間仍是張燈結綵的廟會。24日是後祭的山鉾巡行，它從烏丸御池車站出發，經京都市役所後與前祭方向相反地兜個大圈子。

後祭的山鉾巡行內容和精彩度與前祭大致相同，但它多出了一個「花傘巡行」。 花傘巡行10時出自八坂神社，兜個小圈子，於12時返回八坂神社，那是頭頂花笠身著和服、巫女服的女子花車隊伍，也包括了舞妓、藝妓和兒童的隊伍，她們載歌載舞，表演古典藝能。

因為雄壯的山鉾巡行須出大力氣、可能出危險，均由男子漢擔主角，為給女子表演機會，於1966年增加了那花傘巡行。經過25至30日的多種祭、袚禊、奉納後，於31日，在八坂神社境內的「疫神社」舉辦「夏越祭」，是為京都祗園祭山鉾行事的最後行事。

祭：京都祗園祭長刀鉾

▍屋台

顧名思義看「屋台」，是屋中的檯子，是指有頂棚可拆卸的食攤，也指為表演歌舞伎等搭建的臨時舞台，「山·鉾·屋台行事」中的屋台類似後一種，它的台下裝車輪，拉起來能跑。此回登錄的33個祭日中，有5個是屋台行事，這裡選岐阜縣高山市的「高山祭屋台行事」和琦玉縣秩父市的「秩父祭屋台行事與神樂」簡介一下：

高山祭屋台行事，起源自1718年，它包括了日枝神社組辦的「春之山王祭」和櫻山八幡宮組辦的「秋之八幡祭」。「春之山王祭」定於4月14、15兩日舉辦，參加的是神樂台、鳳凰台、神龍台等12座屋台；「秋之八幡祭」定於10月9、10兩日舉辦，參加的是另一個町的神樂台以及布袋台、神馬台等11座屋台。

這些屋台當然要提前準備好，但相同的是第一日白天舉行各種儀式，拉出屋台聚齊，傍晚每座屋台掛起百盞燈籠，舉辦夜祭（相當祗園祭的宵山），第二日則是拉著屋台在市中街道巡，是謂曳山。

那些屋台由身著傳統衣裝的人引導，他們奏起雅樂表演著舞蹈；那些屋台造型華麗，上面站著各種偶人，在人工操作下靈巧地表演節目，其中「秋之八幡祭」布袋台的布袋偶人的表演，最是笑容可掬、滑稽逗人……

祭：高山祭的屋台

秩父祭屋台行事與神樂，有著三百年歷史，出場的山車計六台，它們是宮町、上町、中町、本町的四座屋台和中村町、瀧上町的兩座笠鉾（屋台被造花做的花傘罩起來，頂上裝了鉾）。

屋台和笠鉾，重10餘噸，最重的達20噸，最高的高7米。平時存放在各町特製的倉庫里，祭前拖出來檢查好待用。

行事期間從12月1日起，到6日止。秩父市和秩父祭都因一座秩父神社而命名，1日是在秩父神社的本殿舉行「清凈之儀」，祈願大祭成功。2日稱宵宮，如同京都祗園祭的宵山，是個前夜祭、小高潮。

此日還在神社內舉行御神馬奉納之儀，奉獻新谷，然後出動四座屋台上街巡迴，屋台上坐著歌舞伎人物。到晚間，山車上掛出一排排燈籠，街上放起火花……3日是大祭，這天四座屋台和兩座笠鉾全體出動，白日里在市中心部巡迴，其中一座屋台上演出真正的歌舞伎（每年輪換一台表演）。

晚六點半，從秩父神社走出高舉燈籠和錦旗的隊伍、被人抬著的神輿、神社的宮司、神馬（兩匹健馬），他們是「御神幸行列」，其後跟著的是已掛滿燈籠的6座山車。這些山車要做一公里的夜間巡行，每座山車配有200名曳手及指揮者，數百名自己街道的吶喊助威者，總勢近萬的直接參加者便佔滿了一公里街道，加上觀光者簡直是水泄不通了。

山車過糰子板（一段下坡路）時最驚險，十幾20噸而且是立體的重傢伙，搞不好會翻車，那就看曳手們連拉帶拽的技術了。整個巡行中都有鼓笛伴奏，有火花在空中照耀，這天火花放得比前一天多，總計7000朵，巡行直到0時止。秩父祭屋台行事與神樂最精彩的是晚間的上萬盞燈籠和耀眼的火花，它的真名叫作「秩父夜祭」。

祭：秩父祭

4日蠶絲祭，這裡順便提一句：秩父祭的屋台（舞台）製作用了大量彩色彫刻和刺繡幕簾，是得祭拜一下蠶絲的。5日交通安全祭，6日感謝祭，至此「秩父夜祭」落幕。

日本的「山·鉾·屋台行事」，是為保區域社會安泰，祈禱消除災厄的一種祭禮行事。為造那些造型美觀、裝飾華麗的山、鉾、屋台，發揮了木工、金工、漆工和染織等工藝技術。在祭禮行事中展示了多種多樣的文化藝術、披露了歌舞戲曲表演。

看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或老死不相往來的日本人，卻能在那些祭禮行事的準備、練習、進行的集體行動中，抱成一團，促進了人際交流。

【注】本文原標題為：剛剛登錄的日本非遺

題圖為《祭：唐津曳山行事的山》

【作者簡介】

龍昇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著有《血色煉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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