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立克：每一個紀念背後都有無數被拯救的靈魂

學醫的時候，我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背人名。醫學中有無數人名需要記憶，我當時實在不理解為什麼要用人名來命名這些技術、方法，而且不光上課的時候老師這麼教，考試也這麼考，選擇題四個選項就是四個外國人名，簡直有種考西洋百家姓的錯覺。更奇怪的是，臨床上也這麼用：手術台上大夫們就叫著某某鉗、某某夾，下了手術又要做某某評分……為什麼？

海姆立克無疑就是這樣一個人名。他在上世紀70年代首先創立並描述了一種能夠有效地處理氣管異物梗阻的急救方法。為了表彰他在這方面工作的卓越貢獻，《美國醫學會雜誌》（JAMA）的主編親自告訴他，他們將以海姆立克的名字命名這種急救方法，於是海姆立克急救法就成了無數醫學教材上標準的急救方法之一，他的名字被印刷在教材上、考卷上、報紙上，被無數人提及。

96歲的美國胸外科醫生亨利·海姆立克（Henry Heimlich）12月17日於俄亥俄辛辛那提去世。圖片來源：wcpo.com

對我而言，除了多年前在醫學教材上學會了海姆立克急救法之外，我最近又頻繁地跟這個人名有所接觸。第一次是今年6月在我的荷蘭教授家中，教授告訴我：「最近海姆立克用他自己創立的急救方法救了一個人！你說這事兒巧不巧！」當時我很難想像這位年過90的傳奇人物居然還在續寫著自己的傳奇故事。第二次是在2016年的果殼網萬有青年燴，我們急診科大夫現場給大家演示了海姆立克急救法，而我就客串了那位「被救者」。

但實在沒有想到，第三次卻是聽聞這位傳奇人物離世的消息——他12月17日死於心梗之後的嚴重併發症，維基百科描述中的時態也從「is」變成了「was」，令人唏噓。

作者與同事演示異物梗阻後的施救。背景圖即為海姆立克手法詳解。圖片來源：萬有青年燴

在海姆立克急救法「風靡」全球之後，很多媒體自然而然把海姆立克供上了神龕。有人說海姆立克的地位被抬得太高了，因為這方法這麼容易，誰都學得會，算不上什麼重大醫學發明發現。可是醫學的目的從來不是比拼高深莫測，通過讓別人都學不會來炫耀智商。很多時候，帶來巨大改變的都是平淡無奇的小突破。就是那麼微不足道、短短几秒鐘的動作，卻能夠改變無數人的命運。

與海姆立克急救法類似的，還有美國外科大夫阿圖?葛文德（Atul Gewanda）向全世界推薦的手術核對制度（Checklist）。他僅僅通過在手術前對患者的姓名、性別、手術部位與方式，以及預計出血量等看起來非常簡單的步驟進行二次甚至三次核對，就能夠明顯避免由於疏忽導致的不良事件的發生。

海姆立克急救法適用於清醒的氣道異物梗阻者。施救者從後背抱住傷者，一手握拳，拳頭的拇指側朝內，置於傷者肚臍上方，另一手抓住拳頭，快速用力向後上方衝擊，重複，直到異物排出。對於1歲以下的嬰兒，則應交替使用掌根擊打背部和雙指快速按壓胸部中央的方式。如果你獨自一人，也可以藉助椅背或檯面自救。圖片來源：wellspan.org

儘管海姆立克被全世界銘記是因為他的急救法，但這個響亮的名字所撰寫的傳奇故事卻絕不僅於此。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海姆立克志願前往支援中國，和他的戰友們一起來到戈壁灘上，作為戰地醫生治療中國傷員。他回憶起他在中國曾給一個胸部受傷的戰士做手術，儘管手術順利結束，但第二天這名戰士還是因傷勢過重去世了。他希望能做更多，但在那時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病人逝去。17年後，他發明了海姆立克胸腔引流閥。這項發明極大提高了胸腔引流的效果，成了搶救胸腔外傷患者的利器，拯救了更多的生命。

海姆立克曾數次來到中國，他說自己喜歡中國。圖片來源：henryheimlich.com

海姆立克無疑是一名英雄，但在科學的世界裡，卻沒有「神龕」這樣的位置，每個人都可能犯錯。

海姆立克急救法對普通氣道異物梗阻的效果是毋庸置疑的，但它也曾因為一些不準確的數據被推廣到針對溺水患者的急救中，但很快被「闢謠」。此外，在海姆立克職業生涯後期，他曾一度推崇所謂「瘧疾療法」並聲稱這種方法可以治療癌症、艾滋病等絕症，甚至還在中國開展了相關人群試驗，希望能夠攻克這些人類的不治之症。如果這一切成真，那他無疑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醫生了。但結果最後該方法被證明無效，他也因此在醫學界受到了很多詬病。

海姆立克在2014年出版了自傳。圖片來源：aol.com

被海姆立克急救法拯救的人不計其數。根據BBC的報道，海姆立克急救法在美國可能已經拯救了超過10萬人，其中包括了里根總統、影星伊麗莎白·泰勒等著名人物，也有無數我們並不熟悉卻同樣擁有著家庭、親人和愛的鮮活生命。

在荷蘭的時候和教授促膝長談，說起對於一名醫生、醫學科學家最大的榮譽是什麼，他告訴我是在醫學史中留下你的名字——用你的名字來命名一種技術、方法、器械，或是疾病。我當時不解，回憶起考試時的痛苦，心裡不由嘀咕起來。這時教授微笑著說道：每一個紀念背後都有無數被拯救的靈魂。（編輯：odet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