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愛情丟了,是因為真實的自我丟了
2015年春節過後,我收到了一封讀者來信。信是一個29歲的女青年寫的,她是一個在外企工作的職業女性。
在信中,她詳述了自己多年來尋找真愛,並在父母的逼婚和輿論的壓力下相親近20次的「血淚史」。
她說,她曾經是一個對愛情抱有美好幻想的人,談過一次認真的戀愛,無果而終,深感受傷。此後,她發現找到一個條件合適的、可以愛的人非常困難。大家幾乎都是先從社會經濟地位和身高外貌等條件去過濾、篩選對方,而在符合條件開始談的時候,或是她因為沒感覺而淘汰對方,或是對方把她淘汰。
隨著歲月的流逝,她也跨入大齡行列,父母、社會輿論施加給她的壓力驟然增大,好像不結婚,就是什麼罪過,就對不起誰一樣。為解除壓力,也為了嘗試著看能不能找到愛情,她多次相親,結果卻相當令她失望,甚至讓她感到噁心:大家赤裸裸地在交易,「和牲口買賣沒有區別」。
29歲了,也算「閱人無數」,卻發現愛情這種必需品,其實是難以奢望的奢侈品。但隨便找個人結婚,過一種沒有愛情的生活,讓自己這輩子就這樣留下遺憾,同時可能也會埋下隱患,她現在還做不到,其中的焦慮、掙扎、痛苦,甚至讓她失眠。她問我:「這個社會,是不是把愛情丟了?我就只能註定無愛地過一生嗎?」
愛情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存在的治療
這位城市中產女性對愛情的發問,讓我想到了精神分析大師弗洛姆說過的一句話:「沒有愛,是因為我們沒有愛的能力。」
在弗洛姆眼中,如果一個人生活在缺乏某些品質的文化環境里,想要具備愛的能力非常困難。
所以我給她的回答是:在今天,當然是有愛情存在的,而且可以期待,但它只屬於那些能抵抗污染,或可以把影響到自己愛的能力的毒素排出去的心靈。必須承認的是,我們自身和社會文化中的某些東西,已經讓我們在愛情上自我下套,以致找不到,或體驗不到愛情了。
我願意描述三種愛情理論。
一種是「大街上找人理論」。
任何一個男人或女人,在存在的意義上,和世界是分裂的,從而有一種無法消除的「存在性焦慮」。他們需要消除這種分裂狀態,和世界重新融合。
「大街上找人理論」的內容是:每一個男人來到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女人是為他而來的,對於女人同樣如此。從踏上這個世界開始,男人和女人便開始互相尋找。但他們對於對方只有朦朧而模糊的印象,並不準確地知道對方是誰。同時,他可能要找的是某一個,但屬於這一類型的人實在很多。因此,就像在大街上找人一樣,有可能會找錯人。這會導致以下幾種情況出現:
A.發現自己找錯了人,然後繼續尋找。也許可以找到真正的歸宿,也許永遠都找不到。有的人最後放棄,隨便找一個,但有的人一生都在路上。B.認為自己沒有找錯人。但他(或她)會發現,自己找的不過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中的某一個,而並不是自己真要找的那一個。C.隨便找一個,就這樣算了,根本不去想什麼愛情。D.兩個相互尋找的人終於幸運地會合。
在這裡,D屬於愛情,理想的愛情。
第二種愛情理論,是「一路人理論」。
我們都知道,有傳說中的「靈魂伴侶」,這屬於高境界的愛情。但也有境界可能不那麼高的愛情,比如精神上較為契合的,「三觀」比較一致,有共同語言的,性格上很互補且心靈上比較默契的,這些也屬於愛情的範疇。大家能夠感覺到,這一生大家是一路人。
還有一種愛情理論,就是「湊合理論」。
在這個世界上,有人尋找到了愛情,而有的人沒有尋找到,他們即使結婚,也不是愛的結合,而是「湊合」。換句話說,他們解決情感和婚姻問題,更多的不是因為存在的需要,而是社會需要和生物學需要。對這個,相親達人們最有發言權,尤其是給我寫信的那位中產女性,有更深切的感受。
我們找不到存在感,只能去刷存在感
問題在於,為什麼愛情丟了,或找不到?為什麼在當下中國,很多人居然不敢去奢望愛情了?我們的文化環境真的讓愛情難以存在或存活嗎?
好像是的。
弗洛姆曾經講到現代人有兩種不同的生存方式,一種是「存在式」的生存方式,另一種是「佔有式」的生存方式。它們的意思分別是:你到底是以你的存在、你的心靈去體驗某種東西,讓你的心靈對世界開放,從中體驗到你的存在,還是以佔有的方式去體驗,把一切,包括自身都變成心理上的佔有物,通過佔有來強調你的存在感?
如果我們的生存方式是「佔有式」的,那麼我們對愛情婚姻,大概也是把對方視為一種是否可以讓自己在物質上或心理上增值的財產。對方於你而言,仍然不是一種可以和自己的存在融為一體的存在,而是通過在心理上佔有對方,刷出自己的存在感。比如,男人在朋友面前顯示「我女朋友漂亮」的優越感,女人在閨密面前玩「我男朋友多有錢」的心理競爭,就是如此。
於是,愛情和婚姻便異化為一種交易,像弗洛姆所說的,大家在愛情婚姻市場里根據權力、容貌、職業、收入、學歷、社會地位,現在是否成功,以及未來是否有成功的可能性等來討價還價。如果雙方都能接受對方的出價,那就「成交」。遍佈於中國廣大城鄉的相親市場上,玩的就是這個遊戲。
按照市場交易的規則,以及男女在出價上的對應條件,有兩類人肯定在市場上處於劣勢,至少所佔的市場份額極少,他們就是城市中的大齡女青年(以中產女性為主)和農村中的超級大齡男青年。兩者的區別在於,大齡的中產女性如果想嫁,大都可以嫁出去,但農村的大齡男青年在男多女少的今天,因為較差的經濟條件,很多人只能打一輩子光棍了。
這是一種巨大的無奈。我們發展出「佔有式」的生存方式,進而在愛情上也如此,除了自身的弱點之外,還和社會利益結構、價值觀念、文化心理息息相關。利益分配上的不公,使權力和金錢穩居利益食物鏈的上端。進而,這個利益食物鏈通過崇拜權力和金錢的價值觀念,通過人與人之間的心理競爭,以及用一個人所擁有的東西來衡量其價值的文化心理,又建構了和利益食物鏈完美配套的心理食物鏈、審美價值鏈。
在任何一個社會裡,利益食物鏈和心理食物鏈、審美價值鏈是三位一體的,而「心理食物鏈+審美價值鏈=社會價值排序」。
一個人要想在心理上活下去,不做社會價值排序的忠實粉絲,不按權力、金錢、學歷、容貌等社會價值排序上的東西去思考,去找戀愛或結婚的對象,可以說非常之難。
必須把這一點給挑明了:「存在式」的生存方式,對應的是一個人真實的自我,他是用真實的自我和世界打交道。因為一個人的真實自我,在面對這個世界時會顯得比較弱小,所以如果他沒有通過理性和愛讓這個真實自我強大的話,肯定會經常受傷。
正因為如此,人們不得不把這個真實的自我隱藏好,或者壓抑掉,甚至扼殺掉,發展出一個假自我,來和世界玩。利益食物鏈打擊到的,正是人的真實自我,而人之所以屈服於社會價值排序,正是假自我在顯現。
所以你想想,當兩個屈服於社會價值排序的人,扛著假自我在那兒討價還價時,能有什麼愛情呢?有的,不過是各種利益算計,各種心理博弈而已。
「推開窗,撕去裝」
我們的愛情丟了,是因為真實的自我丟了。
現在回過頭來看一下給我寫信的那位中產女性。在她相親的「血淚史」中,從她那一方來說(對方很可能也是如此),雖然內心裡渴望愛情,但仍然是扛著一個被嵌入了社會價值排序的某個位置的自我,即假自我,去面對這個世界,去衡量對方,有可能方向一開始就錯了。
誰都知道,在市場里,買賣雙方對對方是有心理防禦的,絕不可能解除心理上的武裝,把真實的自我赤裸裸地暴露在對方面前。愛情婚姻市場上也一樣,大家聽到的,甚至都不可能是對方內心最真實的聲音,而是父母、他人的聲音,更不用說去觸及對方的內心了。這樣的互動,條件又滿意,又能夠有愛情,概率當然非常低。
有個男孩對我說,他曾經喜歡過一個人,但因為自卑,一直不敢去追求。我說為什麼呢?如果你是以真實的自我去面對對方,你最多感到弱小、無力,而不可能感到自卑。自卑是你把自己納入到了社會價值排序之中,因為你的排位太低才感到自卑。這個假自我從一開始,就讓你步入愛情的誤區了。
還有一種假自我的出現,是因為一些在兩性間預設了對立或相互提防的價值觀念。比如,動不動就鼓吹兩性間講「獨立」「自由」「權利」,又比如,鼓吹要控制異性。
在兩性關係上講究「獨立」「自由」「權利」有錯嗎?它們本身當然是沒錯的,但在運用時,我們往往犯了「範疇錯誤」。這些詞是用在陌生的關係上的,或者是用在已經不親密的關係上的(比如夫妻離婚時、戀人分手時),在親密的家人、戀人中提「這是我的自由」「那是我的權利」,很影響感情。這些詞本身是有防範意識的,預設了自己可能會被侵犯或受傷害。
被這些價值觀念所武裝起來的人,不可能敞開內心去面對這個世界,去面對另一個人。
多少年來,流行著這樣一種觀念,即愛情是需要「緣分」的。這是一種神秘主義的解釋,看上去也有點道理。但是,如果大家都缺乏愛的能力,都在「佔有式」的生存方式中扛著一個假自我去面對自己、面對異性,即使緣分來了,又怎麼知道呢?愛情就存在於兩個人內心的融合中,並不是一種可以佔有或崇拜的物品。
弗洛姆說,愛只可能存在於健全的人格里,包括愛情。這對很多人可能是一個高要求。我倒是認為,就像黑豹樂隊在《我問》這首歌里唱的那樣,對於愛情,「推開窗,撕去裝,就會看到光芒把你照亮」。
(來自《讀者》雜誌,海曉摘自《南風窗》2015年第7期)
※你離開,請不要告別
※平庸乏味才是人生最大的不幸
※我的故鄉,我內心始終懷念的地方
※三毛:就是那麼愛上他的,愛上那個演匪兵甲的人
※想起悠悠往事,我也真想再多哭一點點
TAG:好心情美文 |
※我真的後悔了,我把愛我的人弄丟了
※因為太愛你,失去了我自己,也搞丟了你
※我最近不能跟你們聊天了,因為我搞丟了我的表情包……
※「愛你,我弄丟了自己」
※愛上你,我卻把自己弄丟了
※忙,是因為我們丟了慢的能力
※抱歉,我把愛情的牙弄丟了
※羅子君:最可怕的不是丟了婚姻,而是放棄自我
※最後,我還是把你弄丟了
※「我的愛,丟了都不給你」
※我錯過了你卻也丟了自己!
※丟了你,我不好,丟了我,你可好?
※心疼,太認真的星座,丟了自己找不回了
※丟了這麼多自行車,自從有了它,才讓我的愛車永陪我身
※有了更好的它,卻丟了曾經的你
※對不起我的愛人,我把你弄丟了
※丟了你,我不好;丟了我,你還好嗎?
※為了儘快拼到一所屬於自己的房子,我差點弄丟了愛情
※丟了你,我不好 丟了我,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