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大使被刺殺，是否會像「薩那熱窩事件」一樣引發世界大戰？

2月19日晚，俄羅斯駐土耳其大使安德烈·卡爾洛夫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出席名為「土耳其人眼中的俄羅斯」展覽活動時，突遭槍擊身亡。槍手隨後被警方當場擊斃。

該事件迅速引爆全球媒介關注，國際社會紛紛作出回應，多國政要予以強烈譴責，聯合國安理會更是緊急開會，重申一切形式和表現的恐怖主義都是對國際和平與安全的最嚴重威脅之一，並強調外交代表和領事官員的不可侵犯的基本原則必須得到遵守。

（俄駐土耳其大使）

俄羅斯總統普京認為這起事件實屬「卑鄙」，並誓言查清真相，並以加強反恐力度來加以回應。候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則在推文中指出：「今天，土耳其、瑞士和德國都發生了恐怖襲擊，現在的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文明世界必須轉變思考方式！」

在世界即將邁向2017年的時候，這起事件該如何評判，它的深層意義又在哪裡呢？

兩條線衝突：俄土衝突和反恐衝突

從時間線上看，這起刺殺事件不是一個孤立事件。它所展現的與其說是一個冤冤相報的復仇故事，不如說是俄、土國家利益乃至阿拉伯—中東區域地緣政治深層博弈所凸顯的一個場景。在這一事件的背後，實際上交織著兩條衝突線：俄土衝突和反恐衝突。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俄羅斯與土耳其的恩怨由來已久，歷史上的數次俄土戰爭決定了當時兩國的政治和軍事走向，甚至還引發了域外力量如英、法等國的介入，深深影響了歐亞歷史的走向。在俄羅斯高調介入敘利亞內戰之後，由於雙方所支持的敘利亞各方力量間彼此對立，使得俄羅斯與土耳其在現實層面上矛盾不斷，雙方衝突的最高點則是去年11月24日土耳其戰機將俄羅斯蘇-24戰機擊落，土耳其官方態度強硬，俄羅斯隨即對土耳其發起制裁，直接使兩國關係將至冰點。

隨著土耳其2016年7月15日軍事政變被總統埃爾多安粉碎，鑒於俄羅斯方面預先提供相關情報以及埃爾多安緊急狀態令被西方多國所指責，埃爾多安轉而尋求俄羅斯諒解，雙方順勢實現關係正常化。隨著俄羅斯所支持的敘利亞政府軍在該國重要城市、經濟中心阿頗勒的軍事行動勢如破竹，支持敘利亞反對派的土耳其官方日漸不滿，就在刺殺事件發生的前一天，土耳其爆發示威遊行，抗議俄羅斯軍事介入敘利亞。

因此不管怎樣，這一刺殺事件都可以看成是具有深刻地緣政治衝突的俄土兩國長期角力與衝突的一場展演。在現實層面來說，只要雙方在敘利亞的利益關係無法協調，這種內在的衝突就難以避免。

當然，這起事件之所以在全世界受到關注，也跟事件本身反恐議題的衍生性有關。當天，在歐洲的兩處地方，同樣出現了恐怖襲擊事件。據德國媒體報道，一輛貨車12月19日晚沖入柏林市西部城區繁華地帶一個聖誕市場的人行道，目前已造成至少12人死亡，48人受傷。而瑞士蘇黎世警方證實，一名槍手19日潛入瑞士最大城市蘇黎世市中心一座清真寺內，並隨機向正在做禮拜的人群開槍，造成至少3人受傷。

這兩起事件與俄駐土耳其大使的遇刺構成了另一條反恐層面的衝突線。在這條線上的利益攸關方已經超出了俄、土兩國的範圍，延伸到歐盟甚至美國。因此，從這個角度來說，這起刺殺事件也將在一定程度上促使這些國家在反恐層面形成更具統一性的立場，但統一立場的延續性有多長，還很難說。

故事還將繼續，但不會是薩那熱窩事件

或許有人認為，這起刺殺事件會不會像百年前那場刺殺斐迪南大公的薩拉熱窩事件一樣，成為世界大戰的導火索？我的回答是：不會。

當代世界，儘管美蘇兩級爭霸的時代早已遠去，但二戰所奠定的戰後世界格局依然是世界大國得以協調合作的基礎，同時也是聯合國組織能夠繼續維繫和發揮作用的前提。即便是在美國可能實行戰略收縮的當下，二戰所形成的地緣利益分配態勢也不會有根本性的變化，至少在安理會五大國那裡，我們還找不到一個想要顛覆這種態勢的力量或者可能。

而德國與日本，雖然作為二戰戰敗國受到軍事層面的限制，但卻在美國軍事安全聯盟體系下享受了數十年和平紅利，實現了經濟上的騰飛，甚至成為區域組織的核心領導者（德國之於歐盟），因此在中時段內也不會出現顛覆既有國際格局的意願或可能。因此，即便有烏克蘭危機、敘利亞危機，但如今的國際格局完全不同於一戰、二戰爆發之前的態勢，大國之間的利益關係沒有到完全不可調和的階段，雖然這次刺殺事件驚心動魄，並將繼續在政治、軍事層面發酵，但不會成為世界大戰，或者哪怕是中東大戰的導火索。

中東的「巴爾幹化」：新的可能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所有有目的的恐怖襲擊都是為了達成政治影響。那麼，從長遠而言，這起刺殺事件所啟示的，毋寧是在曾經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疆域上的，如今被稱為阿拉伯和中東地區的多方宗教、政治和軍事力量在接連錯失了一戰、二戰後的利益分配之後，在這次敘利亞內戰當中能否實現區域內部的利益分配的問題。這當中的角逐者，既有土耳其、庫爾德武裝、敘利亞各派力量，也有域外的俄羅斯、歐盟、美國等。只要這一獲取「戰後」利益的追求不停止，那麼，這種刺殺行動也將會繼續以新的面孔延續下去。這不會是薩拉熱窩事件，但可能會讓我們看到中東的「巴爾幹」化。

（作者：袁劍民族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