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立達博士：我們是如何在琥珀里發現恐龍的

邢立達博士

　　新浪科技訊 12月21日下午消息，由新浪科技主辦的新浪「2016年度科技風雲榜」頒獎盛典於今天下午在北京舉行，眾多業界領袖同台共話科技行業。新銳青年古生物學者，恐龍琥珀發現者邢立達博士在現場分享了他們是如何在琥珀里發現恐龍的。

　　以下為分享全文：

　　台下的各位朋友，大家下午好，很感謝新浪科技很有心，請到兩位我們的前輩，鄭博士和朱館長，他們是天文學家。溫總理說過一句話，仰望星空，腳踏實地，我們是古生物學科，我其實非常不習慣今天這樣的場合，因為我們常年都是在野外工作，很少穿成這樣人模人樣的跟大家說話。突然回到非常安全的防滑的城市，其實是有點不太習慣。我們的項目是受美國國家地理直接資助，我是美國國家地理在中國地區的資助探險家，所以我們會在全球各地去挖掘恐龍化石或者其他相關的化石。

　　我們這次在琥珀里發現了恐龍，引起了科學媒體和大眾媒體的轟動，我跟學生開玩笑說，我們已經集齊全世界著名全部龍珠，我們可以召喚群龍。在整個地方都是非常粗的樹，現在這個樹在紐西蘭還有遺存，可以看到普通的松果，尺寸非常大。在這麼大的熱帶雨林裡面有很多松子，也就是說琥珀的前身滴下來，會掛到很多小動物。

　　這是一張非常簡單的圖，就說明了這些琥珀的由來，是從樹的哪個地方流出來的樹脂，其實跟大家想像的不一樣，不光是在樹的外表，在中間或者是斷裂的區域都可以流出來，這些小東西就會粘住很多昆蟲包括很多動物之類的。這是一個樹脂，可以看到表面非常臟，已經粘住了很多塵埃和小昆蟲。大量的琥珀被作為一種珠寶來使用，包括我們去年非常火的一個墓葬裡面發現了有緬甸地區進攻給中央政府的一種蟲珀，是非常珍貴的琥珀，這是皇室專有的飾品，也是佛家七寶之一，可以看到雕琢的琥珀是非常美的，所以我們工作的對象，有動物的琥珀我們叫做蟲珀，是整個鏈條裡面的雜質，他們並不喜歡。但是不可忽視的是這些標本卻帶給我們一個全新的恐龍世界真實的面貌。

　　這是在歐洲的琥珀宮，在波羅的海區域，很多人是狂熱的喜歡琥珀，並把琥珀打造成一個宮殿，裡面幾乎每件東西，除了牆壁之外都是琥珀造成的，這些珍寶在二戰中神秘的失蹤了，這些都是仿造品。可見琥珀不僅僅像翡翠一樣是中國人特別喜歡國外人感覺一般的，琥珀是全球人喜愛的珍寶。在中國有一個非常著名的琥珀產地是遼寧撫順，是亞洲非常著名的琥珀產區。但是是伴隨著煤礦開採而獲得的一些收藏，並是專門為了琥珀而去開採的這麼一個礦。

　　這是在緬甸發現的一些非常有意思的琥珀，很漂亮，這是水杉，可以看到右邊的蜉蝣，數千萬年前的蜉蝣跟現在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它被塵封在琥珀中間。我們研究恐龍，恐龍時代的琥珀很有可能記錄了恐龍時代很多細節，我們最開始是在加拿大北部草湖區域發現有一些非常小的琥珀，這些琥珀裡面可以看到一些非常奇怪的構造，不同於昆蟲或者不同於植物的產出，它應該是鳥類或者是恐龍的毛髮，這個發現當時非常轟動。這個是發表在Science雜誌上，被全球的媒體都報道。問題是在於我們並不知道這些毛真實的主人是誰，並沒有發現它們的肉身。這是另外一個照片，我記得我訪問我們師兄實驗室的時候就特別想看這批珍稀的標本，他拿給我，我說在哪兒？他一直指著它的手心，因為它非常小，超出我們的想像，像我們的珠子那麼大。我說你這個東西太無趣了，我們這麼彪悍的應該研究大一點的。這是他想像的一個圖片，比如他發現這些毛，可能是在這些帶毛的恐龍上面出現的。

　　其實恐龍是很有意思的一個概念，剛剛前面鄭博士說過，恐龍被一顆小行星撞擊滅絕，這個話非常對的。但是他又有一層隱含的含義，我們現在都認識到恐龍的分支演化到今天的鳥類，從這個角度來說，恐龍並沒有滅絕。所以每天早晨一個雞蛋，你可以說每天早晨一個恐龍蛋，在研究上沒有問題。很多聽過我們講座的小朋友每天早上不說吃雞蛋了，說要吃恐龍蛋，這是沒有問題的。

　　再把眼光拉回到緬甸地區，當地的琥珀被開採，作為解放軍的軍費，政府這個區域的控制力非常弱，所以我們去哪裡考察的話是不需要簽證的，因為那個是政府的勢力之外。所以在很多情況下我們遇到一些很尷尬的危險或者說一些真正的危險跟不存在的危險。比如說如果有人向你兜售琥珀的時候，你會非常擔心他會不會今天晚上又在賓館跟你見面，把東西拿回去，把他的錢也收走，所以有很多跟土匪打交道的奇妙的事情在裡面。

　　其實琥珀在緬甸當地人是非常流行多年的珠寶，他們對這種珠寶叫耳燭，他們就是穿耳洞，做一個非常大的耳釘，這些東西在他們的山區能夠看到少許。這是礦區，這些照片非常難得，因為沒有緬甸的身份證絕對進不到那個核心的區域，可以看到這是非常混亂，非常原始的開採，每一頂帳篷下面是一口礦井。像我這麼壯的是進不去的，那個洞口非常窄，只能是童工或者是青少年，在腰間系一根繩子，拿一個小桶，吊到那個井裡面去開採，非常危險，因為挖孔死人不算新聞。當地的道路非常混亂，是泥濘的道路，摩托車開過去之後再換大象在當中穿梭。這是一口當地最好的井，居然用木頭加固了四壁，其他基本是沒有的，這口井很可能是出過很值錢的琥珀，所以當地人都特別重視。

　　並不是我們的團隊最早來揭開緬甸脊椎動物琥珀的序幕，這是美國的同行，他們在當地發現了一大批包含有蜥蜴的琥珀，他們做了掃描，跟科技終於拉上了一點關係，他們把動物的內構重建出來。研究結果非常簡單，就意味著一億年前的緬甸北部已經出現了非常多樣化的蜥蜴這麼一個小生態系統，包括一些變色兩的祖先，包括一些小的爬行動物。

　　這是我們自己獲取的標本，我們做了一個掃描，可以看到細節極多。我們以前研究化石，很多時候要連蒙帶猜或者不完整，現在的這些標本我們不但看到了種種細節，而且包括皮膚，甚至是任何的軟組織都能看到，這是開啟了古生物一個新的領域。這是我們發現的一個蜥蜴的標本，可以看到它的骨頭已經露了出來，身體不是特別清楚，但是全身非常完整的，這就給了我們很多研究上的便利。

　　還有大量當地產出的羽毛的琥珀，可以看到這是一根5厘米長的羽毛，表明當時已經有非常發達的，非常大型的鳥類在那裡活動。而且還有一種很奇怪的羽毛，像孔雀的尾羽，是用來炫耀的，而不是用來飛行的。目前我們在緬甸發現的羽毛裡面，已經出現了羽毛演化的各個階段，非常漂亮。這張圖是鳥類的羽毛，我們拿來做對比。

　　這是我們今年6月份發表在Nature上面的一篇論文，最早揭示了緬甸琥珀裡面的古鳥翅膀。直到那時候，我們才意識到終於打開了一扇窗，我們從傳統意義上石頭上的化石變到了琥珀里的化石。這個鳥類的翅膀非常有意思，它其實非常小，當時是被地方的一個珠寶獵人，一個非常著名的珠寶公司在那裡看到，被他起了名字叫做「天使之翼」，他是打算用在維多利亞秀的開場，讓模特戴著這個東西走出去，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琥珀，裡面有一個小鳥的翅膀，一億年前的翅膀，很多的細節，任何的毛髮都在，還有兩個非常小的小爪子。小爪子對於我們來說非常重要，因為跟現在的雞翅膀或者任何鳥的翅膀不一樣，現在我們鳥的翅膀是沒有爪子的，代表了非常原始的階段。這是在CT上面掃描出來的翅膀，可以看到爪子非常明顯，這是古鳥類和今鳥類最大的區別。這是我們畫家復原出來的當時森林的原貌以及小鳥的尺寸，可以看到它甚至比現在蜂鳥還要小一點，是非常奇妙的小精靈。

　　這是我們這次引爆全球科學媒體的標本，在我們當時去看到這個標本的時候，當時以為是一個植物，賣家跟我們說是一個植物，旁邊還有兩隻螞蟻，他說是螞蟻上樹，他說中國的客人，這是螞蟻上樹，你們一定有興趣。但是我們認真的看，它其實是一個恐龍的尾巴，而且全身覆蓋了一層非常原始的毛，這個是非常不可思議的發現，我們直到現在還都覺得有點穿越。因為這是第一次人類可以直接看到恐龍的樣子，你不用去想像，你不用去復原了，它其實就是長得這樣，毛茸茸的，挺可愛的。這是在熒光下面的一個分層照片，可以看到這個樹脂，是橫紋一層層蓋下來，把恐龍的身體一層層包裹起來。這是兩隻奇怪的螞蟻，這個螞蟻的圖片非常漂亮，是屬於一種已經滅絕的螞蟻的種群，叫蜂蟻。

　　這是我們從恐龍尾巴的羽毛來複原羽毛演化的這麼一個階段。羽毛演化有五個階段，我們在第三個階段給它補充了非常重要的信息，眉毛起源跟人類的認知歷史上很多起源是非常息息相關的。比如說人從哪裡來，人到哪裡去，鳥從何處來，要到哪裡去，任何一個動物都有一個起源和滅絕，最神秘的是中間環節。這是藝術家復原的我們這個非常可愛的小恐龍，可以看到它身後的樹上有非常多的樹脂滴下來，它嘴裡叼著一隻非常小的甲蟲，它很可能是為了捕食而不小心陷入琥珀中造成了受損。

　　這是我們前一段時間發現的另外一個標本，一隻幾乎完整的古鳥類被包裹在一塊比較大的琥珀裡面，中間是它的CT成像，右邊是復原圖，可以看到整隻鳥，包括翅膀、腳和頭部都被包裹在裡面，這是一個復原圖，當時的鳥類跟現在不太一樣，可以看到它的翅膀上有非常可愛的小爪子。這是我們發現一塊非常大的琥珀，裡面有一段蟒蛇的皮，這說明是蟒蛇在森林中，在換皮的時候，在樹上蹭，最後把這個皮留在琥珀里，這是非常罕見的標本。

　　我們發現在一塊不大的琥珀裡面有一個更古老的動物，這是一個重建圖，包括樹蛙等等。所以在緬甸一億年前的森林裡面，我們發現了各種非常奇怪的小動物的世界，這是全世界唯一一個非常奇怪的東西，是樹蛙的卵泡，不小心被琥珀包裹，所以說這個非常小的琥珀裡面包裹了非常多的小蝌蚪。我們當時非常震驚，這軟綿綿的東西怎麼會被琥珀保存起來？經過我們五年、十年的工作，我們最終會揭開中國南部以及緬甸北部這個區域一億年前整個生態系統是什麼樣子的，跟我們今天的緬甸或者今天世界各地的雨林到底有什麼區別，這是我們腳踏實地的工作。這是我們收集的其他一些標本，可以看到有很漂亮的花、葉子、羽毛和甲蟲。

　　謝謝大家的傾聽，再次感謝新浪科技提供這個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