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不知道的北宇治高中吹奏樂部：監督石原立也、原作武田綾乃談《吹響！上低音號2》

作者：izumi

封面來源：《吹響！上低音號2》

根據武田綾乃的小說改編的10月新番《吹響！上低音號》第二季快要臨近尾聲，日本資訊網站Natalie的コミックナタリー頻道採訪了本作的動畫監督石原立也和原作武田綾乃，在回顧以往播出內容的小插曲的同時也對之後的情節做了展望。原文鏈接

石原立也

動畫監督、演出家。京都動畫所屬。監督代表作有《中二病也要談戀愛！（中二病でも戀がしたい！）》、《無彩限的怪靈世界》等。

武田綾乃

1992年生於日本京都府，2013年以《今天，和你一起呼吸。》獲得了第8回日本愛情故事大賞推薦作品（隠し玉作品）並出道。後因第二部作品《奏響吧！上低音號 ～歡迎加入北宇治高中管樂團～》的動畫化引發話題。另有《奏響吧！上低音號系列 ～歡迎加入立華高中儀樂隊～ 前篇、後篇》、《奏響吧！上低音號 ～北宇治高中管樂團日誌～》等作品發表。最新作為《石黒くんに春は來ない》。

二人上來聊了下對彼此的印象。石原首先直言不諱地指出，拜讀原作後的第一感想是，吹奏樂題材的動畫做起來不省心。但作品就內容來說還是很具青春氣息的，並且小說不僅寫出了高中生清爽活潑的一面，同時還涉及到人際交往的陰暗面，這點讓石原覺得挺有看頭。

高中生活的話題觸發了監督對往昔青蔥歲月的追憶，讓他回想起自己當年高中時做動畫的情形。暑假裡，石原同學溜進學校教室埋頭做動畫，到晚上實在悶熱得吃不消，就同幾個小夥伴跑到操場上，大夥大字型一排躺倒在地，仰望流星。整個一副如詩如畫的青春圖卷。

然而，當年的石原少年並沒有「青春進行時」的真切感受，這只不過是監督「如今回首憶當年」的感慨罷了。在他看來，所謂的青春也許就是那麼一回事吧。

武田說，寫小說第1卷時，她的確是當成普通的青春小說在寫，但又很想在光輝閃爍之中加進一些恩怨交織的感覺。因此剛宣布動畫化時，武田曾擔心觀眾對角色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是非糾葛會做何反應，好在反響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讓她感到很安慰。

而在石原眼裡，武田不過是高中畢業沒多久的半大孩子，監督很好奇武田是否也認同「青春是那種唯有逝去之後方才意識得到的曾經的擁有」？武田說，自己從學生時代起便這樣認為。因而，那時一聽到周圍人對她講「最美不過年少時」或「真是朝氣蓬勃呀」之類的話就極其反感，並且這樣的念頭至今未變。

石原說對第二季1話花火大會時久美子那句「就算此刻親密無間的朋友，也終有一日各奔東西」的心聲頗有共鳴。因為，那些曾經想過「或許會相處一生的哥們」到頭來常常落得音訊皆無。這樣的痛楚似乎也是青春的組成部分。

武田說在讀書時就強烈地意識到這樣的問題。初中畢業典禮時，還在心中閃過：「此一別，和眼前這些同學便會就此生分了吧」的想法。而《吹響！上低音號》正是側重此類情感描寫的作品。

聊到TV版第1話的觀感，武田說，由於出原作第一卷時根本沒想過動畫化這回事，所以，第一眼看到帶聲音的畫面時，自己激動得大叫出聲，等聽到配合到位的演奏，武田已徹底被征服，簡直激動得無法自已。外加這次由「娘家人」京都動畫擔綱製作，更是讓她驚訝又驚喜。武田在上學那會兒就讀過京阿尼改編的《涼宮春日的憂鬱（2009年版）》、《輕音少女》等作品，而且京阿尼的工作室還是她大學時每次上學放學的必經之路。

熟悉原作的讀者一定會覺得動畫版與原作最大的區別在於，大多數角色由關西弁變成了東京口音。對此石原解釋說，自己最早也想忠實原著的關西弁，還為此專門整理了一個與關西有淵源的聲優列表。但關鍵該劇說關西弁的登場人物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乎全部，既要為角色尋找合適的配音人選，還要同時兼顧關西弁的要求，光想想就覺得難以實現，無奈之下，只得把動畫版改為了標準語版。但觀眾仍能從片中兵庫縣出身的壽美菜子所配的田中明日香前輩身上，依稀尋窺見原作的影子。

另一個與原作的不同之處是，相對小說對樂隊演出蜻蜓點水的描寫，動畫版的演奏戲份可謂做到了家。這點讓武田很興奮，她還指出，除此以外動畫版還加進了《吹響！悠風號4 北宇治高中吹奏樂部的秘密故事》（寶島社文庫）里《きらきら星》的演奏場景。

石原透露，其實剛開始動畫版的製作方針是儘可能迴避日常演奏場景，只打算重點做好第5話的SunFes和最終話的京都府大會。可不知怎麼搞的，內容越加越多，到後來幾乎每一話都有演奏的戲份。

《吹響！上低音號》是在原作第一卷出版後決定動畫化的，此後的二、三卷以及短篇集的寫作與動畫製作處在同步進行的狀態。給人的感覺是，小說在第一卷了埋下了多個伏筆，例如2、3年級學生間的瓜葛，還有瀧的過去等等……但武田卻說，自己當時壓根兒沒考慮過這些問題。實際上，她是等接到動畫化的決定以後，才反過頭去重讀小說第一卷，並中尋找可以為二、三卷所用的靈感。比如，第三卷里的戲份較重的明日香前輩，原先武田只想把她寫成一個常在社團露面，才貌雙全卻令人難以捉摸的角色。

這點同樣出乎石原的意料。只不過，第一卷里，三方面談結束時明日香的那句「5五分鐘就該搞定的！」，讓他讀來總是隱約覺得這是個家庭有問題的孩子。武田也覺得那段描寫的確有那麼點話裡有話的意思，幸好在第三卷還派上了用場。

武田說，動畫製作啟動後，自己的任務主要是給腳本和設計把關。雖然所有的資料她都通讀過，但她的宗旨是盡量減少干涉。石原連忙補充說，自己很重視武田老師的每一條感想。像是「可愛」啦、「感謝製作方放進了系鞋帶的鏡頭」啦。

當被問小說動畫同步進行的階段雙方是如何保持信息共享時，武田說，還在進行動畫第一季製作的時候，她將寫好的二、三卷的大綱發給了製作組。石原在旁加以說明，原作第二卷里出現了名叫鎧冢霙的吹雙簧管的女孩，當製作方了解到她同一位名叫希美的女孩的關係之後，就在第一期里插入了必要的伏筆。

那麼，武田的寫作有沒有受到動畫版的啟發呢？武田說，自己寫第一卷時為突顯故事整體的走勢以及空氣感，不免有些拘謹。但之後的幾卷里，為不使情節過於單調，她通過角色精細刻畫、增加小插曲等手法，在重點橋段加強了節奏把控。石原插了一句，說武田還反向參考了動畫版角色的名字及設定等內容。武田舉例說，自己寫短篇集時借鑒了男性部員的相關設定。還有就是在寫以立華高中為舞台的系列裡（《奏響吧！上低音號系列 ～歡迎加入立華高中儀樂隊～ 前篇、後篇》寶島社文庫），主人公佐佐木梓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動畫版的影響。此話引來了石原的吐槽：「阿梓還不可小覷呢，想當初第一卷里頂多相當於路人角色，居然混成了主人公」。武田笑稱，阿梓成功上位。

隨後話題轉到了武田的學生參加吹奏樂部的經歷。作為一名退役部員，武田會對劇中演奏部分的描繪作何感想呢？

由於武田直到初中畢業前，一直練習吹奏上低音號和大號，因而，最讓她感到震撼的還是角色們精準演奏樂器的橋段。不但配合每個音準確無誤地按壓活塞，最讓她吃驚的是，就連管子稍稍有些空的感覺也予以逼真再現！

而為了做好上述鏡頭，主創團隊的工作人員除趕去比賽現場取材、閱讀相關雜誌外、還買來了小號和上低音號。石原表示，手頭有了真實的樂器，便能立即直觀地感受到樂器的握持方法以及按壓活塞時的觸感，這銀子花的值得，只可惜還是不會吹。

武田說，吹管樂是個技術活，有難度。她同時提到動畫與日常生活的「似曾相識」。比方說，音色突出的小號配搭配性格張揚的小號手之類。角色的個性與演奏的樂器相對應，像極了現實中的吹奏樂部。還有，在樂譜上寫寫畫畫這點也讓她感到極為親切。

石原說在樂譜上寫字那個是參考的雜誌照片，監督將這種樂譜上的塗寫或貼照片的行為理解為一種變相的尋求庇佑的心理寄託。

再有就是部員為各自練習的樂器起名字這件事了。武田說自己的朋友都給樂器起了名字。有人把大鼓叫做「龍貓」，也有人管小號叫「百合」。至於百合其實好像是那人媽媽的名字，武田覺著學生起名字很多時候就是憑感覺。她形容吹奏樂部的整體氛圍在所有文化系當中就是有那麼點特立獨行，擁有超級典型的文體作風，就是有那麼一種愛在人前爭強好勝的表現欲。

既然是吹奏樂部，音樂製作方面自然是馬虎不得。相關事宜石原全權委託給團隊里優秀的音響師們操作。當然，按活塞時細微的音，是和正式演奏分開錄製好後合成的。值得一提的是，後期合成時，一般的做法是將事先錄好的整段曲子配合畫面做切分，或者單獨提取某些音嵌入，但《吹響！上低音號》的做法是，讓樂隊配合各畫面進行演奏。打個比方，大家正在練習某段曲子，瀧老師突然喊停，這時候樂曲不會突然間戛然而止，部員們會陸陸續續停止演奏。

作畫方面，石原覺得，那些通常意義上所謂很動畫、誇張酷炫的拍攝角度並不適合本作，因此大多採取常規運鏡。這一特點在第二季尤為顯著，最具代表性的要數二季的OP，攝像機老老實實保持固定機位，導演認為這樣做更加契合作品的風格。

接著話題由OP引申到了ED，這次ED開場部分偏奇幻風。石原說自己並未對ED創作多加干涉，而是讓大夥自由發揮。只不過，相對第一季的青春動感，第二季的ED也跟樂曲一樣處處洋溢著畢業的氣息。作畫部分，監督都託付給了女性原畫師，所以，繪製出來的人物特別楚楚動人。武田說，自己尤其偏愛第二季的片尾曲。不僅畫風超級可愛，還有喜歡的「大號君」（「大號君」是依據作品中的樂器創作的吉祥物角色，而非彼大號）高調出境！監督解釋，他覺著「大號君」第二季不怎麼在正劇里露臉，便把它安排在ED里出場。

總體路線方面，第一季里滑稽搞笑元素相對多些，尤其第2話。但第一季試驗下來，石原發現，本劇更適合偏嚴肅路線的展開，因此在第二季調整了大方向。說起第一季，不得不提第8話，作為故事發展的一個小高潮，8話里一改社團平日的練習風景，描繪了極富地緣特色京都宇治祭。除此之外，女孩間敞開心扉的認真交談也是本話的一大亮點。這與第二季希美和鎧冢霙的插曲有異曲同工之處。

製作方面，經過第一季的磨合，工作人員對角色的理解與把握更加到位。比如，第5話里有一場久美子和阿梓打電話的戲。畫面中可以看到阿梓的手腕上系著編織手帶，那個手帶出自以立華高中為舞台的系列。製作時，負責色彩設計的竹田明代向監督建議讓阿梓繫上手帶的話效果會更好些，類似的細節，都得益於周圍人的提醒。以上這些都讓石原感覺要比第一季做起來輕鬆許多，與之相反，樂器演奏描寫方面的難度卻在層層遞增。同樣是第5話，《三日月の舞》的完整演奏就又比之前上了一個台階，面對這些越來越難闖的關，監督唯有迎難而上。

雖然第一、二季之間推出過劇場版，可畢竟存在1年多的空檔期。第二季第1話討巧地推出1小時特別篇的做法，又重新點燃了觀眾們的熱情。對此，石原表示，第1話的特別回既可以稱之為偶然，也可以說是無奈之舉。第二季的播放周期雖為常見的13周，但從系列構成方面考量，怎麼算都覺得長度不夠。於是，製作人便想出了把第1話做成特別加長版的點子。這樣不僅能帶給觀眾有別樣的感受，還能一上來就欣賞到花火大會。說到這裡，監督特意指出，或許當地的情形不太為外人所知，但宇治的那場花火表演可是花費了製作人員極大的心血。

一旁的武田趕緊附和道：「那一段，宇治當地人看後都覺得有身臨其境之感呢」雖然花火大會已經於14年暫告段落，但武田說自己在觀看先行上映的第1話時，感到昔日里的點滴記憶瞬間被喚醒了。

監督對宇治花火大會做了詳細說明，說大會以《源氏物語》為主題，分為1、2、3幕。每次到了最高潮的部分，耳畔會響起「永遠的光源氏」的廣播……監督問武田這段的處理是不是挺有感覺的。武田回答，雖然有關花火大會主題的具體內容有些記不清了，但一聽到以往每年都聽到過的熟悉的廣播，頓時所有的往事都歷歷在目。作為土生土長的宇治本地人，那一刻的感動無以名狀。武田接著分析，也許因為聲優們不熟悉情況，因而，演繹花火大會這段時顯得較為平靜，其間的妙趣大概也只有當地人才能心領神會吧。此時，石原突然插道，其實按照小說的時間軸，《吹響！上低音號》講述的應該是發生在2015年的故事，且有練習曲《普羅旺斯的風》為證。照此推算，花火大會就變成了虛構的真實……武田也笑稱時空發生了扭曲。

說到第二季里比較滿意的部分，除剛才聊到的花火大會外，石原再次提起了第5話的演奏場景。在他看來，劇中不單攻克了演奏樂曲時音畫配合等技術層面的課題，同時還描寫出了各個角色臨陣時的氣勢。明日香、霙等主要登場人物自不用說，就連後台邊的希美也包括在內，而久美子也終於克服了之前的短板……並且演出還將每個人各自的思緒巧妙地融入到整場演奏過程之中。

武田則提到了第6話的文化祭。演出將女孩們的俏皮可愛恰到好處地穿插進略帶緊張感的情節里，最符合《吹響！上低音號》的特色。從剛開始輕鬆活躍的氣氛，自然過渡到瀧老師的回憶，還有麗奈勇往直前的態度……看著心系二人、憂心忐忑的久美子，武田禁不住在心中大喊：「中層管理幹部、加油！」（這裡的「中層管理幹部」指的是久美子，夾在「高層」瀧老師和「底層」麗奈兩人的關係中間）。

在《吹響!悠風號》第二季即將完結的前夕，石原透露，最終回久美子表現相當用心努力，這要歸功於黑澤朋世出色的演技。監督甚至在的監聽過程中深受感染，跟著熱淚盈眶。同樣觀摩了這次現場錄製的武田也說，最終話超有畢業時的臨場感。並且，據石原講，由於太過入戲，黑澤在最後一幕居然真的大哭起來，真不愧是敬業的演員。

而令武田印象深刻的是，明日香和久美子的正面交鋒那一話。武田說，小說寫到這一段時，自己正處於最最低谷的狀態，所以才會感觸良多。如今事過境遷，小說得以順利出版，還欣賞到了精彩的動畫版，內心喜悅自是毋庸置疑，但回首當初，武田坦言，真有度日如年之感。這話讓石原很吃驚。武田清楚記得，那會兒為了讓明日香順理成章地回歸吹奏樂部，自己日夜苦思冥想、搜腸刮肚。儘管絞盡了腦汁，也把自己放在久美子的立場上思考，卻仍是一籌莫展。眼看著截稿期一拖再拖，只覺窮途末路……

最後，談到對作品的看法。據武田說，小說執筆與動畫製作齊頭並進時，正值她考慮畢業後出路的時期。最終選擇現在的職業，跟那時動畫版大受好評不無聯繫，可以說，動畫對她的人生抉擇產生了重大影響。

在石原眼裡，當今的日本社會雖不至於形成「勤懇做事等於犯傻」的價值觀，但最近的年輕人中逐漸生出一種「不把踏實苦幹精神當回事」的不良風氣。監督並不否認大多數人的確在努力，但他更想藉此機會奉勸那些好逸惡勞、成天無所事事任由歲月蹉跎的人們，一個人年少氣盛時那股子看似使不完的勁，會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消磨殆盡。正所謂「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應該趁著精力充沛的年紀，將能量消耗在社團活動或者專註於某一感興趣的事物。總之，石原為自己能在這樣的時刻，為觀者呈上《吹響！上低音號》這樣一部不靠炫技、只憑直球決勝負的動畫作品而深感榮幸。

本文僅供Anitama發表，任何單位或個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刊載本文的部分或全部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