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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師就是自然的時刻

建築師就是自然的時刻



王澍 建築師。2012年2月27日獲得了普利茲克建築獎,成為獲得該獎項的第一個中國人。作品有寧波博物館、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上海世博會寧波滕頭館等。

建築師就是自然的時刻



《造房子》


作者:王澍

版本:浦睿文化


湖南美術出版社 2016年8月

建築師就是自然的時刻



王澍作品 中國美院象山校區。

王澍的新書《造房子》,好像是篤篤曬著太陽發著熱氣的饅頭和瓦礫。他寫道:「我曬太陽,看遠山,好像想點什麼,好像沒想什麼。我能這樣度過整整一天。你能看到,春天,草變成很嫩的綠色,心裡一癢。當我用一種緩慢的、鬆弛的、無所事事的狀態來看它的時候,就不一樣了。」王澍說,他妻子對他的影響關乎心性,其中包括整天什麼都不幹的充盈,「無所事事是很難學的一門學問。」


王澍這裡所指的「無所事事」之所以難,是因為它是不對抗任何對象的,來自人對生命的認識,和隨之而來的主動順應。這種「順應」是難的,王澍說他妻子身上有一種「天然而然」,曾經在憤青歲月里像「一把帶著寒風的刀」的王澍,在婚後的七年中,邊打零工,邊看書,邊蒙養他暫時還不明確的某種東西,他的眼睛發生了敏感細膩的變化,「你看進去了,又看出來了。你看下雨,看很長時間,雨這麼下,從屋脊順著哪條線流下來,滴到哪裡去,它最後向哪個方向走。」畢加索說,做出好藝術不難,難的是那個做出好藝術時人的狀態。


造房子


取決於人對世界的態度


好的建築,不是用建築去迎合自然,也不是用建築去理解自然,而是建築發生的時刻它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即建築師就是自然的時刻。這種「自然」不生成自建築物所在的周圍環境,而來自作為大自然的一部分的建築師。那個狀態,那個時刻,不是灌溉了就一定會到來,而是不蒙養,就是不可能存在的。

談及「造園」,王澍首先談論的是「態度」。他舉出元代倪瓚的《容膝齋圖》說道:「畫家寧可讓房子小到只能放下自己的膝蓋。如果說,造房子,就是造一個小世界,那麼這張畫邊界內的全部東西,就是園林這種建築學的全部內容。」造房子不為所謂「景觀」,而取決於人對這個世界的態度。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倪雲林「畫容膝齋」的這個行為,也是屬於「造房子」的行為,而他的「建造」竟是那麼動人,以至於他的建造僅僅只是畫了出來,而他畫的又只是一座僅能容納雙膝的陋齋。


王澍在美國大學中展示了《容膝齋圖》所代表的建築學後,美國建築師們極為激動,表示見到了一種和他們習常所理解的建築學完全不同的建築學,王澍強調「面對世界的態度比掌握知識的多少更重要」。倪瓚早年家境富裕,家中有一座三層的藏書樓「清閟閣」,內藏經史子集、佛經道籍千餘卷,倪雲林年輕時每天於閣中研讀古籍,書畫作詩,後家中變故,以致其後半生在太湖周邊漂泊無定。他當然讀過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在中國古代繪畫中,文人們不僅赤手空拳地視覺化了無形的精神世界,而且還在對故人精神世界的體認中,用實際的行動,用自己的生命,去體察某種不僅是「境界」更是至樂的會悟。


「造屋」的行為,僅僅是畫家日常心境的視覺流露,這種心境也僅僅源自一種單純的嚮往,就像郭熙《林泉高致》中所說的,君子渴慕林泉,因而「可行」「可望」的山水不如「可居」「可游」的山水,畫者以此意造之,鑒者以此意窮之,為的就是將置身其中的嚮往和渴望,通過繪畫實現出來。使得「造」出的放置人的環境,成為造者和鑒者能夠安置其心志的處所。


不造房子

成就建築學的精神制高點


回到今天意義上的「造房子」,事實上,對中國古人來說,物質世界(包括物質的房子)甚至不是重要的,在我們的文化中,甚至是相對低級而膚淺的一種需要,中國古代文化要求我們「得意忘形」,物質存在是桎梏和虛妄,只有「散五采」然後才得以「含其明」。


王澍在書中動情地提及童寯和他的《江南園林志》,童先生自賓夕法尼亞大學留學歸國後,諳熟西方建築的他卻一心投入對中國傳統建築的研究。劉敦楨先生在童先生書序中寫道:「對日抗戰前,童寯先生以工作餘暇,遍訪江南園林,目睹舊跡凋零,與乎富商巨賈恣意興作,慮傳統藝術行有澌滅之虞,發憤而為此書。」王澍感慨:「今日讀來,似寫今日中國現狀,不繼承就是一種摧毀,以繼承之名無學養地恣意興造破壞尤甚。」童先生曾說:今天的建築師不堪勝任園林這一詩意的建造,因為與情趣相比,建造技術要次要得多。


因此王澍強調了「情趣」:中國式的「情趣」並非西方式的「品位」,西方人強調品位即強調個人高於他人的特殊性,而中國人的「情趣」卻極為謙卑地首先是要師法自然,人通過各種方式修習以接近自然,並因修習程度差異而分出「人格」,中國園林正因文人的直接參与,以一種「修習」的方式,謙遜地承載著中國文人對這個世界的反覆思考和體悟。


王澍對童寯先生的敬仰,還在於童先生晚年面對浮躁喧囂的年代,毅然不再做建築設計,「不做建築」的這個行為,使他幾乎代表了近代中國建築師制高的精神高度。或是對抗和守持的風骨,或是一種「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的智慧,總之童先生「不造房子」這個行為,在某個特殊的時刻,成為了建築學意義上的精神制高點。


老子說「天地不仁。」天地無為無造,故不仁;仁者必造立施化,有恩有為。從這個意義上,建築師無奈註定要當「仁者」,如此,那麼他們的天職對他們的規定就是「造立施化」。在這種不得已的「造房子」的「有為」之中,王澍如何面對呢?


房屋


成為日常生命的自然外延


既而王澍又提及隨園主人袁枚,二十五歲中進士,三十四歲辭官於南京造「隨園」(所購廢園主人姓隨),園不改名而易義,隨舊園自然而建,袁枚購得後不大興土木,只是伐去惡草,順柏修亭,不做圍牆,開放於眾,自己則聚書論文,一時四方從風,他的曠達的風範影響了當時社會。袁枚臨終囑咐兒子,願身後隨園得保三十年。三十年後友人去訪,園已坍塌,淪為酒肆。「造園」以此又是與今天我們趨之若鶩的建築學截然不同的建築學,當下大多是經濟學意義上的建築學,而「隨園」所代表的則是精神意義上的建築學。袁枚養園五十年,如養生命,人在園在,人亡園廢。或許有人會認為「園林」這種建築活動對當代人過於奢侈,這裡所謂的「奢侈」反而不是經濟學的,而是精神上的難以企及。


我們今天所購得的「奢侈品」除了錢以外還剩下什麼?我們越貧乏就越渴望奢貴,我們窮力而得到奢貴,卻終發現其中空無一物,根本沒有我們曾經嚮往過的幸福與美好,我們在汲汲中買到了土地和樓屋,卻依舊家徒四壁。我們或許還可以對精神抱以希望,但那個希望的世界卻不在我們為之忙碌的世界中。那個世界需要我們耗費時日的忍耐,甚至需要連根拔起我們所有愚懦的成見,重造我們對世界、生命等根本問題的沉思。


王澍提及陳老蓮把屈原畫得形如高古的山石,無目的地遊盪,而老蓮又經常反覆畫極為相似的同一幅畫,這種「執著」並非是當下所謂「自我重複」,而是一種近乎修行體悟的行為。在生命的過程(作畫)中,去體驗另一種自己當下不享有的生命狀態,這個意義上,畫屈原的過程所佔盈的時間中,老蓮將自己的這段生命置換為屈原。想必建築師所需要進行的「置換」更多,在營建時,建築師的生命可能需要被置換成居住者,甚至把自己的肉身完全調動起來,打開全部感官,將自己置換為那座建築和建築周圍所有空間、氣氛等整個自然。


「造房子」的最高境界,可能就是「艮」卦提供的情境,「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建築師造了那個他不曾參與過的建造物,好像是自然建築的,一旦完成建築師就隱匿了。而身處其中的人也從未在其中現身,因為房屋自然地成為他日常生命的自然外延。


□邱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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