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鐵道飛虎》導演丁晟：我一直在提醒觀眾別太當真

導

演

說

「其實我想拍『鐵道游擊隊前史』，是他們在這之前，有分歧時的狀態。就像《鐵道飛虎》里的人物們，有領導，有隊員，但他們會爭吵。他們也會幹錯事。另外，《鐵道飛虎》一開始，是個小男孩參觀博物館，這樣的開頭，可以使整個故事變得信馬由韁了。其實我一直在電影里提醒觀眾別太當真。」

《鐵道飛虎》預告片

「我之前的幽默感，這次要放大」

Q為什麼會想到拍這麼一部電影？

我總想挑戰自己。之前我拍了幾部警匪片，《警察故事2013》《解救吾先生》，然後我聽到了一些評價的聲音，說我擅長拍攝小空間，擅長或喜歡拍攝緊張、懸疑的故事。我不認同的，很多人可能沒有看到我的另一面，其實我是很樂觀的，我很喜歡幽默感的，我拍《大兵小將》，拍《硬漢》，裡面都會有我自己理解的幽默，我一想，我為什麼不拍一個你們想不到的東西。這就是我的一個願望，一個嘗試，忘掉之前的我，去施展一下，所以《鐵道飛虎》里都是大場面、大空間、開闊空間，所以難度變大了，不管是調度上，還是戲的完整性上，都難了，而且火車比汽車可難多了，而且，我之前的幽默感，這次要放大，我要拍個純喜劇。這其實是讓我自己出口氣，因為我連拍了兩個偏悶的電影，所以觀眾可能會用有色眼鏡看我。這次他們能看到我的另外一面。

Q成龍如何評價片子里的打鬥場面？

我很難準確地說他是怎麼想的。從創作的過程上來說，他肯定是不喜歡很殘忍、很暴力的東西，他比較喜歡藉助道具。有些戲是我們一起聊出來的，比如說偷炸藥，我們需要從高處進入室內去偷，從地面偷出不去，都是日本兵。所以我和成龍大哥商討了好幾個晚上，要折騰也要有喜感，該如何拍。我們差不多用了一個禮拜，最終做出來了。其中有些細節，其實是反物理的。比如繩子掛在房樑上，左右兩端都掛著人，人被吊著，是不可能你上我下那樣循環往複的，最多就是上下錯位那麼一番。但觀眾如果看進去就不會糾結這個事。然後日本兵會來幾次，又會發生怎樣的衝突。那場戲我們拍了幾百個鏡頭，很難拍。

我和成龍大哥基本是平等的互相碰撞、互相否定。他拍了很多年戲，反應很快，很願意接受別人的意見，我們出點子，他好就是好，不好就繼續出點子。撞火車那場戲，觀眾看時可能會有點驚訝，因為我們拍得很細，從撞到停，幾百個鏡頭，怎麼撞，我們拍得很清楚。另外，車頭、車底、車廂里，還有三組人在表演，這是超難的，我們用很複雜的方式，把它完成了。先讓美術做火車造型，然後我們一起看火車事故的紀錄片，研究撞後的形態是什麼樣。我們用四個月的時間，用大鐵皮焊了1:4的火車，然後連續拍了三天撞火車。

其實我拍的是「鐵道游擊隊前史」

Q說起鐵道游擊隊，大家肯定會想到過去的經典版本，裡面的「政委」形象令人印象深刻。您導的《鐵道飛虎》里，我們沒有看到政委這個角色。

其實我的創作初衷是去掉政治色彩，讓我的創作空間更大。當年的故事，我們研究了，看了很多資料。其實我是想拍「鐵道游擊隊前史」，因為我們了解的當年的鐵道游擊隊，是非常團結的，都是八路軍。我想拍的呢，是他們在這之前，有分歧時的狀態。就像《鐵道飛虎》里的人物們，有領導，有隊員，但他們會爭吵。爭吵是有意思的事情，人物會因此鮮活。他們也會幹錯事，這是編劇本時需要的。

另外，《鐵道飛虎》一開始，是個小男孩參觀博物館，這樣的開頭，可以使整個故事變得信馬由韁了。其實我一直在電影里提醒觀眾別太當真。

Q您會借鑒同類題材的電影嗎？

一開始我有兩個參考，最先的是《虎口脫險》，同樣是個小人物反抗侵略者的故事，這個電影拿捏的很好，又真實又誇張，所有的演員，人物的狀態，你會覺得是真實的，但遇到的人與對手略微誇張，所以有戲劇衝突。他們共同點是樂觀，苦中作樂，不講什麼大道理。另外一個是漫畫，我想讓觀眾覺得我是在自由地創作，在人物的處理上，我基本是靠戲劇衝突出的笑點，他們不會故意出洋相。

Q是一開始就訂了輕鬆的基調？還是邊拍邊琢磨出來的？

基調是和成龍大哥碰了一下。去年四、五月份吧，我正在剪輯《解救吾先生》，我很緊張，因為自己剪。當時成龍大哥說想拍，但只有十月有時間，這太不可思議了，也就是說我還有四、五個月的時間就要開拍了。最後十月一號《解救吾先生》上映，然後跑路演跑到十五號，然後《鐵道飛虎》什麼時候開機呢，十月十九號。我跑完路演，氣都沒喘，就立馬坐火車去東北開機了。我請了我的編劇搭檔，何可可，去幫我搭了一稿劇本，用來送審，給演員試戲。後來拍的時候，我把劇本改動了很多。

Q那何可可先生的劇本和電影成片以及老版本電影，各是什麼樣的差別呢？

他的本子和老版本不一樣，我的版本和他的也不一樣。不參考老版本，是我們的前提。人物上不參考，但總會有些類似的故事。我們首先確定要買那首歌（《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歌詞里有爬火車、炸橋樑，因為這些都是觀眾對故事的模糊印象，所以我們得有這歌，觀眾會希望歌在電影里。還有，一定要讓觀眾看到很多火車，我們開場就有火車，整部電影百分之六、七十都有火車。

還有就是，我基本上把戲都改在白天了。老版本里，他們執行任務，都是在夜晚，這樣好行動，方便脫身。但觀眾要視覺上的愉悅、清晰的感覺嘛。就都改在白天了。白天其實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容易出邏輯上的毛病。比如上火車的方式，我給他們設計得都比較誇張。原來游擊隊都是在火車拐彎或者是減速時差不多十邁速度的時候爬上去，再快就不敢爬了，就很危險了，因為火車一旦開快了就會有物理上的吸力，你多重都會被吸進去。所以我們為了白天上火車的戲，設計了各種上法，玩得特別點，讓觀眾看看他們沒看過的。用滑梯、竹竿、滑板，我們玩的比較費勁，但觀眾看得會比較爽。我們所有爬火車基本都是白天。

「演員們聯手寫信投訴我」

Q據說這部電影有近5000個鏡頭。

這片子全長123分鐘，我的助手精確統計了一下，是4471個鏡頭，也就是說平均每個鏡頭是1.6秒，但成片你看出來並不會讓你有多暈，這說明剪接得比較合理。但這是我的極限了，我上個記錄是3700個鏡頭，《警察故事2013》，但那個片子比這個短。現在我形成了習慣，就是能下剪子的時候從不猶豫，幫助觀眾理解故事，盡量讓觀眾看到很多信息，現在短鏡頭的習慣已經養成了，現在我拍不成長鏡頭了。而且，通過剪接，可以調整觀影節奏，讓觀眾不覺得枯燥，這是我的審美習慣。

Q演八路軍的王大陸，他的口音總讓人齣戲。

怎麼說吧，你們看我以前的片子，我比較崇尚用演員本人的聲兒。《大兵小將》里，王力宏有台灣口音，不像個秦朝的將軍，然後我就找了個特別優秀的配音演員來配，但我就覺得配完的聲音特別不貼臉，然後我就又讓王力宏模仿了那個配音，給他自己又配了一遍。這是我當時做的特別艱難的決定，從那往後，我就覺得我不能給任何演員配音。然後我就只能給自己找理由了，比如王大陸，假設他是個福建兵，也能出這種口音嘛。重要的是他要和現場的演員們呼應著，才能出來正確的聲音。我個人比較迷戀現場同期聲。

Q您為什麼會選矢野浩二和池內博之這兩個日本演員來演？

矢野浩二就是我腦子裡的站長角色，我看過他主持的節目。他自己還是片子的副導演，幫我物色日本演員。池內博之呢，是我定的，因為我需要一個大BOSS，能鎮住成龍，兩人得打得上手，我當時就想到了《葉問》的大反派池內博之。但我沒想到他的文戲能拍那麼好，因為《葉問》里他一直是冷麵，沒表情，一直在打。找他來還有個小插曲，他確定來之前，也研究我。我在有個訪談里說我是堅定的抗日份子，我家裡沒日貨，我妹買了個日本車我都讓她賣了，池內呢，看見這個消息，就讓他的經紀人傳話，意思就是怕自己會得不到尊重。後來我們見了個面，我當面和他說工作是工作，別管其他的。他也很職業，就同意了。他演戲很有分寸，拿捏得很好，既有冷酷感，又不乏幽默。

池內博之很讓我感觸的一點，我們拍攝時，我的工作特點是會改劇本，這就會導致第二天演員們分到的劇本會變，他們就得等。後來這個方式讓一些演員們很不滿意，他們就打算不幹了，打算聯手寫一封信給出品方，投訴我，就是投訴我讓他們等得太長。那封信，到了池內博之那裡，他不簽，他說，等待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等待沒什麼不妥。他認為在等待的時候他仍然在揣摩角色。後來他的態度讓別的演員也改變了態度，大家都覺得，是這個道理啊。就因為這事，我覺得我還是很欽佩池內博之的。

Q拍攝時還有什麼讓您記憶猶新的事嗎？

有一場戲啊，是池內博之和張藍心審那威，那是個爆笑點，一開始的設計是，池內博之要親張藍心，沒親著，那威就笑，然後池內博之就要打那威，那威就全招了。我呢，老覺得這場戲沒意思，我就和池內博之交流，我想表達的呢，是讓他親上張藍心，因為他如果像之前那樣沒親上，那觀眾就老覺得差點意思，我就和池內說，I want you touch。我覺得我表達清楚了。然後池內就很詭異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就理解成什麼呢，以為我是要他親那威。然後就拍了，拍的時候他是要親張藍心，結果還是沒親著，我在監視器里還真的有點著急了，我想怎麼又沒親著啊，然後緊接著他居然就開始突然一轉頭朝那威伸舌頭，這都是他即興現場發揮的。這就是演員的本能嘛。然後那威是真被嚇著了，然後拍完之後，全場爆笑。

我們開拍的時候，十月份，那時候地上還有些綠草，後來突然下了場大雪，地上都白了，我們就臨時開了個會，最終決定接著拍，然後後期把前面的戲調成雪天的戲。我們劇組70多輛車，這導致了後期擦掉了大量的穿幫鏡頭，大概有400個鏡頭吧，都是穿幫鏡頭。有時候吧，摩托車在跑，旁邊就是個帳篷。後來穿幫了我們都不管了，照拍不誤。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