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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戰略思想史:漢代文人戰略家賈誼、晁錯、桑弘羊、劉安中國戰略思想史第五十四課

中國戰略思想史:漢代文人戰略家賈誼、晁錯、桑弘羊、劉安中國戰略思想史第五十四課



作者|鈕先鍾,著名戰略思想家、學者

來源|《中國戰略思想史》


秦楚之際的名將,項籍、李左車、韓信,據漢書藝文志都有兵法一篇,而據唐書,張良則有兵法七篇,但這些著作現在都已不存在。至於漢代其他名將,例如衛青、霍去病等,則更無任何言論留傳,所以也無法知道他們的戰略思想。在另一方面,漢代卻有幾位傑出的文人戰略家,那可能是過去研究戰略思想的人所不曾注意者。現在分別簡介如下:


(一)賈誼


賈誼是文帝時人,其所學出於儒家,但卻佐之以法家之術。當時內有王國割據之憂,外有匈奴侵犯之患,所以,賈誼所重視的即為眼前現實問題的解決。為了預防王國勢力坐大,他建議採取分封之制,也就是讓各國自動分裂。他指出:

欲天下之治安,天子之無憂,莫如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無邪心。海內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註:賈誼新書卷一藩強。]


賈誼似能預知齊趙吳楚終將為漢之大患,而當吳楚之沖者即為梁與淮陽。故說:「梁足以捍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註:賈誼新書卷一益壤。]文帝末年思賈誼之言,分齊為六,徙其子武為梁王,景帝又立其子余為淮陽王。因此,當七國叛亂時,周亞夫遂能出武關,抵雒陽,過滎陽,至昌邑,堅壁不戰,另以輕騎襲擊吳楚後方,絕其糧道。於是吳楚不能持久,七國之亂終被敉平,歸本溯源,似應歸功於賈誼的戰略遠見。


至於對匈奴方面,在文帝時,不僅國有內憂,而且國力也不夠充沛,所以賈誼主張「強國戰智」。[註:賈誼新書卷四匈奴。]所謂「戰智者」即孫子「伐謀」之意,換言之,就是暫不使用武力,而用各種非軍事手段來減弱敵方。他主張使用「五餌」之法以來腐蝕匈奴,使其自動崩潰,這也正是六韜所謂的「文伐」。此種方法固不可能收效於一時,但從改變生活方式入手,使異族逐漸漢化,終於達到民族統一的目標,就大戰略觀點來看,並非毫無意義。


(二)晁錯


西漢戰略家之中,晁錯是最令人景仰和同情。他是文景兩朝之間的人,史謂其學申韓刑名於軹張恢生所,可以了解其思想是出於法家。漢書藝文志曾錄晁錯二十一篇,惜早已失傳。所以只能根據漢書食貨志及晁錯傳中的記載,以來分析其戰略思想。

晁錯根據法家的傳統思想,認為國家若欲富強康樂,則必須採取重農輕商的基本國策。他認為當時農業不夠發達,是足以動搖國本的隱憂,他說:


地有遺利,民有除力,生谷之土未盡墾,山澤之利未盡出也。游食之民未盡歸農也。民貧則姦邪生,貧生於不足,不足生於不農,不農則不地著,不地著則離鄉輕家,民如鳥獸,雖有高城深池,嚴法重刑,猶不禁也……明王知其然也,故務民於農桑,薄賦斂廣畜積,以實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註:漢書。食貨志。]


晁錯又指出政府在表面上雖已輕商重農,但實際效果則完全相反:


今法律賤商人,商人已富貴矣。尊農夫,農夫已貧賤矣。故俗之所貴,主之所賤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惡乖迕,而欲國富法立,不可得也。方今之務,莫若使民務農而已矣。[註:同前注。]


然則如何始能真正達到重農的目的,晁錯認為唯一有效的政策就是「貴粟」。他在論貴粟疏中曾作詳細的分析:

欲民務農,在於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民以粟為賞罰。今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農民有錢,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餘者也。取於有餘,以供上用,則貧民之賦可損,所謂損有餘而補不足,令出而民制者也。順於民心,所補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賦少,三曰勸農功……爵者上之所擅,出於口而亡窮。粟者民之所種,生於地而不乏。夫得高爵與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入粟於邊,以受爵免罪,不過三歲,塞下之粟必多矣。[註:同前注。]


基於以上的分析,可以了解晁錯的貴栗論不僅具有經濟意義,而更具有深遠的戰略意義。其最終目的不僅只是富國裕農,而更重要的是可以增強邊防。


在晁錯的時代,匈奴之禍方殷,所以晁錯的思想是以匈奴問題為焦點。他對於軍事戰略有相當深入研究。他認為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這是一種很客觀的觀察。所以,他認為中國的戰略就是如何以己之長來制敵之短。不過,問題並非如此簡單,晁錯指出將才非常重要:「故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由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註:漢書。晁錯傳。]但僅有良將還不夠,還必須有優良的武器,所以,軍事技術的發展是值得重視。於是他遂作總結論如下:


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密,與袒裼同。弩不可以遠,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亡矢同。中不能入,與亡鏃同……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國之至要也。[註:同前注。]

但即令整軍輕武,大事撻伐,還是不能徹底消除外夷的威脅。於是晁錯遂一再建議移民實邊。但對於移民必須有妥善的安排,使其能在邊疆安居樂業,這樣始能發揮鞏固國防的實效。邊民既多,也就應進一步培養他們的自衛能力,於是不僅不再需要國軍的保護,而且更能構成國防的第一線,這也正與目前以色列所採取的屯墾區制度大致類似:


臣又聞之,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然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連,有假五百;十速一邑,邑有假侯。皆擇其邑之賢材有護,習地形,知民心者。居則習民於射法,出則牧民於應敵,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政定於外。服習以成,忽令遷徙,幼則同游,長則共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歡愛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旋)踵矣。[註:同前注。]


晁錯之謀在文景時代雖術被採用,但到武帝時則構成整個大戰略中的重要部分。所以,其在戰略思想方面的貢獻實應予肯定。


景帝為太子時,晁錯為太子家令,深受寵信,稱為智囊。景帝即位,晁錯為御史大夫,見王國有謀反之心,遂建削地之策。他認為:「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而禍小,不削之其反遲禍大」。[註:漢書。吳王濞傳。]所以,力主政府不應姑息,而當求久安之道。


錯父聞之,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侵削諸侯,疏人骨肉,口讓多怨,公何為也?」錯曰:「固也,不如是,天子不尊,宗廟不安。」父曰:「劉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歸矣。」遂飲桑死。[註:漢書。晁錯傳。]


此種國而忘家,不惜犧牲的精神,千載之後仍令人景仰。


(三)桑弘羊


桑弘羊在武帝末年,官至御史大夫,但漢書不為其立傳。這是因為桑弘羊喜言富強,急功好利,遂不容於恪尊儒家思想的史家。漢書食貨志雖載桑弘羊之事,但語焉不詳,幸有桓寬(宣帝時人)所著鹽鐵論一書,對於桑弘羊的思想曾作相當詳盡的闡述。可以作為後世研究其思想的重要根據。鹽鐵論的內容是追述昭帝始元六年(81 B.C.)儒法兩家對政策的一次大辯論。桑弘羊在這次大辯論中即為法家的代表。此時,武帝已崩,昭帝繼位,委任霍光。光主張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在此種環境之下,許多名流(所謂賢良文學)當然反對外事夷狄,並且進一步反對桑弘羊等在武帝時代所推行的財政政策。於是桑弘羊(大夫)遂不得不為武帝和他本人辯論。桓寬本人雖屬於儒家,但他對於桑弘羊的思想仍有相當翔實的記載,實屬難能可貴,而對於後世治學者更是裨益匪淺。


桑弘豐也像晁錯一樣,其基本思想是出於法家,在鹽鐵論中可以找到證據,他說:


當商君相秦也,內立法度,嚴刑罰,飭政教,奸偽無所容。外設百倍之利,收山澤之稅,國富民強,器械完飾,蓄積有餘。是以征敵伐國,攘地斥境,不賦百姓而師以贍,故用不竭而民不知,地盡西河而民不苦。[註:鹽鐵論第七篇非鞅。]


桑弘羊不僅推崇商鞅,而且也為其辯護,說明秦之亡不應歸罪於商鞅:


秦任商君,國以富強,其後卒並六國而成帝業。及二世之時,邪臣擅斷,公道不行,諸侯叛弛,宗廟隳亡……今以趙高之亡秦而非商鞅,猶以崇虎亂殷而非伊尹也。[註:同前注。]


對於反戰人士的言論桑弘羊也一一予以有力的反駁。他首先指出對外用兵,是古已有之:「自古明王,不能無征伐而服不義,不能無城壘而御強暴也」。[註:同前注。]桑弘羊不僅說明漢對匈奴用兵實不得已,而且更力陳武帝討伐匈奴之功:


漢興以來,修好結和親,所聘遺單于厚甚。然不紀重骨厚賂之故,改節而暴害滋甚。先帝觀其可以武折而不可以德懷。故廢將帥,招奮擊,以誅厥罪。功勛粲然,著于海內,藏於記府何命亡十獲一乎。夫偷安者後危,慮近者憂邇。賢者離俗,智士權行,君子所慮,眾庶疑焉。故民可與觀成,不可與圖始。[註:鹽鐵論第四十九篇繇設。]


以上所云不僅對武帝推崇備至,而且也表示出法家的基本態度。於是桑弘羊非常感慨地說:


烏孫之屬駭膽,請為臣妾,匈奴失魄,奔走遁逃。雖未盡服,遠處寒苦撓★之地,壯者死於祁連天山,其孤未復。故群臣議以為匈奴困於漢兵,折翅傷翼,可遂擊服。會先帝棄群臣,以故匈奴不革。譬如為山未成一簣而止。度功業而無斷成之理,是棄與胡而資強敵也。輟幾沮成,為主計者斯,亦未可謂盡忠也。[註:鹽鐵論第四十六篇西域。]


他不僅惋惜武帝崩殂,功虧一簣,而且更認為反對人士謀國不忠。


桑弘羊指出國內人民之所以能安居樂業,實賴邊疆之民奮身應戰,但如何鞏固邊防,則最佳之計即為繼武帝遺志,討伐匈奴,使其不敢入寇,這也就是以攻為守。他認匈奴實力有限,漢室只要有決心,舉兵討伐,必易成功,他的話雖不免誇大,但為了駁斥反戰論,又似乎不得不爾:


匈奴無城廓之守,溝池之固,修戟強弩之用,倉廩府庫之積。上無義法,下無法理,君臣嫚易,上下無禮。織柳為室,旃席為蓋,素弧骨鏃,馬不粟食。內則備不足畏,外則禮不足稱。夫中國,天下腹心,賢士之所總,禮義之所集,財用之所殖也。夫以智謀愚,以義伐不義,若因秋霜而落葉。春秋曰:桓公之與戎狄,驅之爾,況以天下之力乎?[註:鹽鐵論第五十二篇論功。]


於是桑弘羊遂進一步替他在武帝時所大力推行的經濟政策而辯論,這也正是鹽鐵論的核心。他說:


匈奴背叛不臣,數為寇暴於邊鄙,備之則勞中國之士,不備侵盜不止。先帝哀邊人之久患,苦為虜所系獲也,故修障塞,飭烽燧,屯戍以備之邊。用度不足,故興鹽鐵,設酒榷,置均輸,蓄貨長財,以佐邊費。[註:鹽鐵論第一篇本議。]


鹽鐵都是民生必需品,秦漢時代商人以販賣鹽鐵而獲暴利者頗不乏人。政府對鹽鐵採取專賣政策,實含有一石二鳥的作用。一方面為政府開闢財源,以奉師旅之費;另一方面又能抑制商人,所以桑弘羊說:「今意總一鹽鐵,非獨為利入也,將以建本抑末,離朋黨,禁淫侈,絕併兼之路也」。[註:鹽鐵論第六篇復古。]


戰時軍糧為必要的補給,而農民被征入伍,使糧食因而減產,所以為調度軍糧,遂不得不設法減少糧食的浪費。漢時糧食的最大浪費即為釀酒,所以,武帝遂決定設酒酤,即禁止民間私釀,將釀酒業收歸國營。所以,此種政策的主要目的為防上糧食的浪費,而增加收入則似乎還是次要目的。


往者郡國諸侯各以其物貢輸,往來煩雜,物多苦惡,或不償其費。故郡置輸官,以相給運,而便遠方之貢,故曰均輸。開委府於京,以籠貨物,賤即買,貴則賣,足以縣官不失實,商賈無所貿利,故曰平準。[註:鹽鐵論第一篇本議。]


簡言之,即政府用統一運銷的手段來平定物價,使商人不能操縱,而且又還可以賺取價差,增加國庫收入。


桑弘豐對於他在武帝時代所推行的經濟政策深具信心,認為它能富國裕民,有利無害,所以大辯論中態度極為堅定,反對改變。他說:


今議者欲罷之,內空府庫之藏,外乏執備之用,使備塞乘城之士饑寒於邊,將何以贍之?罷之不便也。[註:同前注。]


漢在武帝時,許民鑄錢,國家沒有法幣,產生嚴重的混亂,桑弘羊主張對於錢幣應由中央統一鑄造發行,並禁止民間私鑄。他說:


禁御之法而奸息,奸偽息,則民不期於妄得而各務其職,不反本何為?故統一則民不二也,幣由上則下不疑也。[註:鹽鐵論第四篇錯幣。]


桑弘羊在思想上與晁錯有一重要差異,那就是他雖反對商人賺取暴利,但並不主張重農輕商。相反地,他認為農工商三者對國家經濟各有貢獻,所以,應使其均衡發展。彼此互通有無:


語曰:百工居肆,以致其事。農商交易,以利本末。山居澤處,篷篙境埆,財物流通,有以均之。足以多者不獨衍,少者不獨饉,若各其處,食其食,則是橘柚不鬻,朐鹵之鹽不出,旃罽不市,而吳唐之材不用也。[註:鹽鐵論第三篇通有。]


桑弘羊可能要算是我國的第一位經濟戰略家,他了解經濟對國家安全的重要,他的思想超時代,非常值得欣賞。尤其是由於他的努力,遂使武帝開邊建國的費用,得有所資,桑大夫之功更不可沒。


(四)劉安


劉安為淮南鴻烈(子)一書的著者。他是厲王劉長之長子。長以罪徙蜀,中途不食死。文帝憐之,封其四子。安於八年封阜陵侯,十六年封淮南王。「為人好書鼓琴,不喜弋獵狗馬馳騁。亦欲以行陰德,拊循百姓,流名譽。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作為內書二十一篇,外書甚眾。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黃白之術,亦二十餘萬言」[註:漢書。淮南王安傳。]


武帝元狩元年(122 B.C.)因謀反事覺,自剄死。這本書顯然是其賓客的集體創作,不過劉安本人亦能文,所以其中有一部分也許是出於他的手筆。依據高誘的序所作的解釋:「號曰鴻烈,鴻大也,烈明也,以為大明道之言也」。劉向易其名為淮南內篇,隨書經籍志始稱「淮南子」。


這本書的內容是非常龐雜。劉安自道曰:「言道而不言事,則無以與世浮沉;言事而不言道,則無以與化游息」。故「觀天地之象,通古今之事。」「以統天下,理萬事,應變化,通殊類,非循一跡之路,守一隅之指。」用現代術語來說,這本書是同時具有兩種導向:其一為理論(道)導向,另一為問題(事)導向。此外,又不株守某一學派的路線,而是以統合為目的。[註:淮南子卷二十一。要略。]


事實上,其言不僅亂雜無章,而且前後矛盾。既尚黃老之無為,又復主張有為:既非儒家之仁義,又復承認仁義。至於陰陽之言、楊朱之說,也似乎都無不贊成。所以使讀者很難了解其思想的中心為何。真正可以說是一個標準的雜家。


淮南子全書現存者僅為二十一卷(篇)。其中卷十五名「兵略訓」,可以代表其戰略思想,不過,其中又還有若干觀念散見其他各卷中。事實上,他在戰略思想領域中並無任何特殊創見,其觀念有許多都是抄襲孫子或其他先秦著作,最多也只是在文字上略加修改而已。「兵略訓」首論戰爭的目的。


古之用兵者,非利土壤之廣,而貪金玉之略(略獲也),將以存亡繼絕,平天下之亂而除萬民之害也。[註:淮南子卷十五。兵略訓(以下引述均為同一來源)。]


接著他就解釋鬥爭是動物的通性,人類亦然。所以「兵之所由來者遠矣」。自五帝起都弗能偃,況衰世乎?由於「兵者所以禁暴討亂也」,故「霸王之兵,以論慮之,以策圖之,以義扶之,非以亡存也,將以存亡也」。


於是就說到「道」,這也是其基本觀念:


兵失道而弱,得道而強;將失這而拙,得道而工;國得道而存,失道而亡。所謂道者,體圓而法方,背陰而抱陽,左柔而右剛,履幽而載明,變化無常,得一之原,以應萬方,是謂神明。


簡言之,一切人事之成敗,都在於「道」之得失。此種抽象觀念,對於實際戰略問題似乎很難應用。因此,遂又不能不採用儒家仁義之說:


治國家,理境內,行仁義,布德患,立正法,塞邪隧。群臣親附,百姓和輯,上下一心,君臣同力。諸侯服其威而四方懷其德,修政廟堂之上而折衝千里之外,拱揖指撝而天下響應,此用兵之上也。


接著又更進一步認為:


兵之勝敗,本在於政。政勝其民,下附其上則兵強矣,民勝其政,下畔其上則兵弱矣。故德義足以懷天下之民,事業足以當天下之急,選舉足以得賢士之心,謀慮足以知強弱之勢,此必勝之本也。


淮南子所說的「政」也正是孔子所說的「政」。他說:


地廣人眾,不足以為強,堅甲利兵,不足以為勝,高城深池不足以為固,嚴令繁刑不足以為威。為存政者,雖小必存,為亡政者,雖大必亡。


很明顯,淮南子的思想似乎是以道為體,而以儒為用。接著他又抄襲孫子的文章:


故全兵先勝而後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凡用兵者必先自廟戰:王孰賢,將孰能,民孰附,國孰治,蓄積孰多,士卒孰精,甲兵孰利,器備孰便,故運籌於廟堂之上,而決勝千里之外矣。


最後在結尾時,再抄襲孫子:「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利合於主,國之寶也,上將之道也」。嚴格說來,淮南子本為雜家,其無完整的戰略思想實不足怪。不過,由於漢代幾乎不曾留下兵家著作,所以勉強將其列入,


(五)三略


《三略》是古代兵書之一,在宋代也被列入「武徑七書」之中。舊題黃石公著。黃石公的故事是出自史記留侯世家。史記的記載是有如下述:


出一編書曰:「讀此則為王者師矣。後十年興。十三年孺子見我濟北,殺城山下黃石即我矣。」遂去,無他言,不復見。旦日視其書,乃太公兵法也。良因異之,常習誦讀之。[註:史記。留侯世家。]


這一段記載實在近似神話,不知道太史公何所有據而云然。即令其言之有據,也還是不能確定《三略》的著者即為黃石公,和圯上老父授給張良的書即為《三略》。而且圯上老父既末自稱黃石公,復未說明所授書乃共自著。也有人說《三略》可能是張良所著,此說亦不可信,因為張良著書,以他的地位大可公開署名,而無偽托之必要。總結言之,《三略》著者的真正身分是無法確定。


該書最早稱「黃石公記」,見於後漢書臧宮傳。三國時期始稱《三略》。書目著錄則始於隋書經籍志。由此看來,這本書似乎應該是漢代的產品。尤其是書中思想有相當濃厚的道家氣息,所以很可能是完成於西漢初期黃老流行的時代。因此,把這位「黃石公」列入漢代文人戰略家的分類中來加以討論,似乎並非不合理。


《三略》是一本很短的書,全書共三千八百餘字,分為上、中、下三略。至於其內容,據該書自稱:


是故三略為衰世作:上略設禮賞,別奸雄,著成敗;中略差德行,審權變;下略陳道德,察安危,明賊賢之咎。故人主深曉上略,則能任賢擒敵;深曉中略,則能御將統眾;深曉下略,則能明盛衰之源,審治國之紀。[註:三略。中略。]


這本書過去流傳其廣,頗受重視。宋晁公武說:「其書論用兵機權之妙,嚴明之決,明妙審決,軍可以死易生,國可以存易亡。」戴少望則認為「兵法傳於今世者七家,惟三略最通於道,而適於用。」《將鑒論斷》認為「三略之書則其旨遠,其理深。」《四庫總目》說該書「務在沈機觀變,先立於不敗,以求敵之可勝,操術頗巧,兵家或往往用之。」宋元豐三年(1088 A.D.)正式被頒定為《武經》。甚至於大陸出版的《中國兵書通覽》也認為它「兼采眾家之長而又自成體系,是我國古代第一部專門從戰略上論兵的兵書,具有豐富的思想內容」。[註:許保林:《中國兵書通覽》,p.125-127。]


綜觀以上這些評論,似乎頗多溢美之詞,尤其是《兵書通覽》的說法更令人難以苟同。那幾乎沒有一句是對的,似乎是一位不曾讀過這本書的人所寫的。嚴格地說,這本書中並不含有成體系的戰略思想,甚至於將其列入兵書的分類中都頗有疑問。因為全書中所談的大都是「領導」(leadership)的問題,幾乎完全不曾觸及「作戰」(operation)的領域,也就是根本下曾考慮「用兵」的問題。


事實上,只要讀過該書的人一定可以感覺到其內容的亂雜無章。其所引述的「軍讖」和「軍勢」可能都是偽托之詞。書中唯一可取之觀念為其剛柔論,那雖然是導源於老子之言,但卻曾加以發展。它首先指出:「柔能制剛,弱能制強,柔者德也,剛者賊也」,但接著又強調:「能柔能剛,其國彌光,能弱能強,其國彌彰;純柔純弱,其國必削,純剛純強,其國必亡。」[註:三略。上略。]不過,這也只是一種抽象觀念而已。總結言之《三略》雖已被定為「武經」,但就學術的觀點來看,其在戰略思想史中所居的地位是重要性相當有限。尤其下像過去那些評論所說的那樣值得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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